看到林砚坦然指出伤势,并将自己与近期纽约的异常忙碌撇清关系,女人心中了然。她意识到了,凭借自己目前的身份和方式,很难从这个看似年轻、实则被温斯顿严密庇护且自身也相当谨慎的新人身上直接打探到核心信息。他就像一枚被精心放置的棋子,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整个棋局中的真正作用。
她严重的审视彻底褪去,转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同行伤患的共情,巧妙地掩饰了之前的试探:“理解,重伤之后确实需要静养。”
她顺着林砚的话说道,语气轻松了些:“看来我找错人抱怨了。不过,两次见面都这么...有缘,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伊芙琳·简。”
“林砚。”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感觉对方的态度似乎缓和了许多。
“林砚...”简重复了一遍,名字在她舌尖轻轻滚过,像在记录一个数据点。她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尚未正式营业的裁缝铺,语气带着些闲聊的意味,但话语深处却若有所指:“说真的,现在能静下心来经营这种传统手艺的地方不多了。尤其是在...”
“现在这个时代吗?”林砚恰到好处的接话道,他拿起手中的拆线器,指尖轻轻抚过西装破损的边缘:“但我觉得这并不冲突。”
他抬起眼,看向简,眼神平静:“在精密的电子设备也会有失灵的时候,再强大的信号也可能被干扰。但一件合身的衣服,一套可靠的装备,在关键时刻不会背叛你。它们不依赖外部电源,也不会在数据里留下记录。”
简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林砚的回答以及那话语里一丝难以掩饰的、近乎抱怨的语气,让她瞬间捕捉到了一些信息。难道是...
她想到了她上次给林砚提供的那些电子设备,在看向工作台上这件破损的西装...
一个‘因电子信号暴露或反制而导致任务险象环生’的推论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看来你在这方面有切身之痛。”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同行间的理解:“是信号被干扰?还是频道被监听?”
林砚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和微微紧绷的下颌已经说明了一切。
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浅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我理解。有时候最先进的技术反而会成为最明显的靶子。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林砚轻轻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经过教授和艾蒂的联合授课,他清楚地知道,在理查德任务中的失误,至少有三分之二要归咎于自己的经验不足和判断失误,而非单纯的设备问题。他还不至于将这些责任推卸到设备或提供特备的人身上。
“不全是因为设备。”他的语气平静下来,带着一丝自省:“更多是我自己的问题。”
简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知道这个话题不宜再继续深入。她巧妙地转换了方向,语气变得若有所思:“说到这个..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激烈的冲突、特殊的行动,很少会出现在主流媒体的报道中?为什么普通人能够安心地过着他们的日常生活,对发生在阴影中的一切浑然不觉?”
林砚抬起头,这个问题确实引起了他的思考。他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几次任务,那些在暗巷中的枪战,在码头区的猎杀,甚至是第一次的仓库大屠杀,确实都没有在第二天或者现在的新闻中掀起任何波澜。
简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不是偶然。就像你说的,电子信号需要被管理,信息也需要...被引导。有些人负责确保那些不该被大众知晓的事情,永远停留在阴影里。有些痕迹需要被抹去,有些记录需要被修正,有些...声音需要被静音。”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自然规律:“我们生活在一个被精心维护的平衡中。普通人有他们纯净的世界,而我们...有我们的战场。这两者互不干扰,都需要有人去维护这个界限。”
林砚沉默地听着,这番话让他对很多事情有了新的认识。他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远比他目前所见的更加系统...更加有组织。
就在他想要谨慎地回应些什么时。
“叮铃——”
门铃声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店内逐渐转向晦涩领域的对话。
林砚和简同时转头。
约翰·威克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带着夜晚的微凉。他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色西装,只是外套搭在臂弯,衬衫的袖口处有一道不算起眼但需要处理的撕裂。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砚,然后在简的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如同看待一个无关的背景板。
简再看到约翰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神色。但想到这里是什么店,她的眼中又闪过了一丝明悟:“看来你今晚还挺忙。”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轻快,自然地走向了门口:“那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林砚。我得去先喝一杯。下次需要升级设备,记得来找我。”
说完,也不再停留,在与约翰擦肩而过时,她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约翰也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两人之间有种基于大陆酒店规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随后她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裁缝铺,向着对面的酒吧走了过去。
约翰这才迈步走进店内,径直来到工作台前。
“艾蒂说这里是给你准备的店铺。”约翰的声音低沉平稳,他将臂弯的外套放在台面空出,指了指袖口的撕裂:“我看灯亮着,就想着进来看看。这件,能处理吗?”
加上这次的见面,约翰和林砚之间已经进行过四次交流了,语气里少了几分最初的完全陌生,多了一丝基于有限了解和多次接触产生的、近乎平淡的熟稔。
林砚对此并不感觉意外,艾蒂和约翰关系不错,约翰知道这里是给他开的店也很正常。
他拿过外套,检查了一下撕裂处,只是普通的织物磨损造成的撕裂,整体上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的血迹或特殊污渍,看起来这件西装其实被约翰打理的很不错:“可以,问题不大,但这个面料我这里暂时没有。需要等一等。”
约翰点了点头:“没事,这是日常用的。并不急。”
他的目光随之自然地扫过工作台,落在林砚那件摊开着、正在被拆卸左袖的西装上。那道由微冲子弹造成的、边缘焦黑的狰狞裂痕,以及周围面料因巨大冲击力而产生的延伸性破损,在专业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约翰灰色的眼眸在那破损处停留了两秒,眼神里没有任何评判,只有一种基于经验的冷静评估。他想起了第二次见面,在酒吧,林砚轻描淡写提过的‘一次不太顺利的‘考核’’。
“这是你的?”约翰指着那件西装,好奇地问道。
林砚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记得之前说过的‘考核’吗。这是我那时候穿的。”
约翰的眉头微微一挑,这种程度的损伤,绝不仅仅是‘不顺利’就能够概括的,恐怕那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一线。但林砚能活着回来,并且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询问细节。只是将目光重新移回林砚身上,语气依旧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看来,你那次的‘考核’...考官很严厉。”
林砚正在检查约翰外套面料的手微微一顿。
“是啊。”林砚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否认,也没有过多就是,只是顺着约翰的话说道:“学费交得有点贵。”
约翰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回应。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林砚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你的身体现在如何?‘活跃度’的任务完成了吗?”
“嗯?”林砚不理解约翰为什么忽然如此的直白询问他这些问题,但是抬起头与之对视双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林砚短暂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然:“还不错,但医生说需要继续观察。至于‘活跃度’任务,今天刚完成。是需要我...”
林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约翰已经给出了反应。
只见他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调出了任务界面,将其推到林砚面前:“有个任务,我需要个信得过的策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