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听话转身，脑海中开始回忆起了刚刚自己看到的全部信息，开始试图去猜测两人会问出什么问题。
“报刊架第二层，左数第四本杂志的封面，主色调是什么？”
第二层第四本...
林砚的脑子宕机了一瞬，他唯一能回忆起的内容只有教授拿起的那一本报刊，略作犹豫：“偏蓝色调，具体没看清。”
“第二排的椅子哪个上面放了个帽子，帽子是什么颜色？”
“右数第2个，贝雷帽，红色。”
艾蒂微微摇头，看了教授一眼。
教授默默点头，开始了他的提问环节：“我身上有几个口袋？”
“？”林砚愣住：“啊？”
“转过来吧！”
林砚依言转身，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错愕与不解。
艾蒂看着他这副模样，轻哼了一声，语气带上了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但并不过多的责备：“观察浮于表面，对于问题的理解存在致命偏差。两个大活人就站在这模拟环境里，你却似乎觉得我们只是让你观察那些死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教授最后拿起报纸这个动作本身，岂不是最大的干扰项和无效信息？”
她走上前几步，指尖虚点了一下教授和自己：“我们。才是这片环境里最大、最不可控的变量。任何任务中，活人永远比死物更值得关注，尤其是当你遇到会有安保警卫的任务时，他们的一个微小动作、一个眼神，可能都意味着计划的彻底改变。”
教授在一旁沉声补充，一下便解答了林砚思维上的漏洞：“情报收集，目标优先级判断错误。在动态环境中，忽略‘人’这一最大变量，无异于盲人摸象。我的动作意图，艾蒂的提问习惯，甚至是我们站的位置，都应是你的观察内容！”
林砚怔在原地，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没有摆明自己的心态，只是下意识的将这一次训练当做了一种‘找不同’的游戏，专注于记忆环境中的固体物品和状态，却完全忽略了最大的信息源和变数。
教授拿起报纸的动作绝非随意，那本身就是测试的一部分，而他却完全忽略了其背后的意图。
这种失误，在理论上或许只是丢分，但就像艾蒂说的那般，如果他遇到拥有安保人员的任务，而在观察时忽略这些，对他而言那就是致命的！
艾蒂看着林砚那变得凝重和恍然的表情，瞬间便读懂了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没有再继续批评，而是话锋一转：“不过，你对静态物体的细节捕捉能力，确实比很多新手强得多。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底子。但光是底子好没用，你得会用！”
她重新扫视整片模拟区域，对整片区域进行了一番调整，这才看向林砚：“重新开始，五秒。倒计时结束，转过去。”
她对着教授点了点头。
教授将那份报纸放回了原处，瞥了一眼林砚，再次开始倒数：“五！”
林砚在艾蒂的声音落下时便已经进入了状态，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仅仅只是掠过桌椅和报刊，对于艾蒂和教授的姿态、位置甚至是他们的表情变化都纳入了观察范围！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在极短时间内处理静态环境信息以及动态任务信息。
“二！”
“一！时间到！”
“教授拿起报纸后，他的左脚尖朝向哪个方向？”艾蒂的问题也从第一次时的静态转为了对于动态的询问。
林砚的头脑风暴在疯狂卷帙：“偏西北出口方向。”
“艾蒂刚刚提问时，最先看向的是哪件物品？”教授的问题也同样刁钻。
“先是...看了一眼衣帽架，然后才问的问题...”
林砚在回答的同时也在思考，但也不可避免的在语气上带上了些许的不确定。
一连又是几个问题，有静态事物调整之后的位置，也有艾蒂和教授分别走了几步这种，林砚并不保证自己的回答完全正确，但是他每一次的回答，都会尽可能的去代入思考。
艾蒂和教授再次对视了一眼，这次，眼中的惊讶更浓了些。他们在惊讶于林砚的学习和调整速度，快得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基本正确。”艾蒂压下了讶异，保持着脸色的平静：“但不够精准，信心不足。”
“观察力尚可，分析衔接过慢。”教授同样言简意赅地评价。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继续！”
接下来的训练强度陡然提升。艾蒂和教授之间的动作也不仅局限于拿起放下，或是移动这么简单了，他们之间加入了更多的‘动态元素’，可能会做出更重具有暗示性或干扰性的小动作，也可能会加入一些对话、在时限内转移物品。
同时他们所问出的问题也越发刁钻，不仅关乎细节，更关乎意图分析和风险预判。
林砚的大脑如同高速过载的处理器，额头上青筋隐现，汗水再次浸湿了训练服。他必须调动全部的精神，去观察、记忆、分析、判断，而且在艾蒂的面前，他同时还有着一种想要不被看穿的压力，让他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面部表情，不让内息难得挣扎和疲惫显露出来。
一次又一次。失败，纠正，再尝试，偶尔爆发的闪光点。
他在尽力的试图去跟上两位导师的节奏，但作为初学者的他来说，这还是过于困难了。
看着一副近乎精神虚脱模样的林砚，艾蒂终于叫了停。
“勉勉强强，今天就到这吧。明天继续，我们会增加更多的变量。”
“可以，过量的训练可能会湮灭他这份‘灵性’，明天继续！”
林砚对着两位导师微微躬身，感谢声还未说出口，训练场的入口处，那个带着慵懒睡意却充满着危险气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动完脑子了？小狼崽~”
艾丝特倚在门框上，似乎是刚被卡戎叫醒，还穿着舒适的休闲服，但那双眼睛却已经亮的惊人。她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看来是时候活动一下筋骨了，就让我帮你把塞进脑子里的东西都搅匀吧！”她歪头看着额头冒汗、脸色偏白的林砚，勾了勾手指：“过来，难道还要我去抱你么？”
林砚挺了挺腰背，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艾丝特所在的训练区走了过去，双腿在微微的颤抖，他知道面对艾丝特，以现在他的水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胜算。但他并不是怕了，只是这一天的高强度训练下来，他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吃不消，他的身体没有还适应他思维的决定。
“慢悠悠的，怕了？”艾丝特站在拳击台上，再次打了个哈欠，像是并没有完全睡充分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如果怕了，就赶紧离开着，去和温斯顿说。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我不适合做这一行。然后让韦斯利带你藏起来，去一个足够美丽的地方，享受你最后的美好时光~
哎...我还真是心善。一般人可不会劝你这种不自量力的傻子。”
林砚沉默着，任凭艾丝特如何的语言嘲讽他都没有半分的动摇，也没有去反驳。他在抓着这仅存的时间调整呼吸，试图多恢复一份体力，哪怕能在艾丝特的手里多挨一拳，对于他来说，今天都是最好的收获！
“哎，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了么，小狼崽~”艾丝特捏了捏拳头，骨节间发出了咔咔声，让林砚整个人瞬间一凛。
下一秒，腹部传来的痛苦让他的呼吸直接变了节奏，还没有准备，那一口气就已经完全散了出来。
“战场之上，敌人，可不会给你丝毫的反应时间！”艾丝特那略显冰冷的声音响彻在林砚耳畔，她根本不给林砚任何喘息的机会，话音未落，一记凌厉的鞭腿已然抽向了林砚下盘。
身体上的不适让林砚根本反应不过来，一击命中腿弯，右腿一软，碰的一下便跪了下去。
“凯恩教你的基本功呢！这就还给他了吗？”艾丝特揪住林砚的衣领将其给单手拎了起来，双目对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话罢，艾丝特松开林砚，后退两步，默默等待着林砚的自我调整。
“吸——”林砚艰难站起，右腿上的疼痛让他无法完全忽视，但他明白艾丝特可不会给他太多的准备时间。呼吸在调整下变得悠长且富有节奏，那被打散的力量逐渐充盈全身。右腿膝盖的疼痛好似也在此刻变得微不可察。
他的双眼紧盯着艾丝特，灯光渐熄，艾丝特成为了他眼中的唯一主角。
似是察觉到了林砚状态上的变化，艾丝特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没有冲刺，只是上前两步，一记耳光狠狠抽了上去。
啪！
声音清脆响亮，林砚甚至看清了她的动作，早已试图闪避，却依旧没能躲开。
“看来你还没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艾丝特的话音在林砚耳畔响起：“太慢了，小狼崽~你的视线将你的意图完全暴露。那一副我要注意她的动作，然后去闪躲的样子。
没人会给你这个机会！”
林砚并未完全从这段话中回过神，便只觉一阵天翻地覆，后背再次狠狠砸在了训练区的地面上，将刚提起的那口气摔散了大半。
“这就不行了？”艾丝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砚：“可还没到我的标准呢，小狼崽~今晚，你至少要断一根肋骨。”
接下来的时间，林砚好似一团面团一样，在被艾丝特任意施为。
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在训练场区内规律地回响，甚至隐约传到了生活区。
生活区内韦斯利、艾蒂、教授和格雷戈里四人正在小酌，他们能够清晰地听到训练区内的声音。
韦斯利听着这令人咋舌的声音，摇了摇头：“这频率，至少要持续半个月。”
“我倒是觉得顶多一周。”艾蒂给几人面前的杯子都斟上酒，否认了韦斯利的看法：“赌么？”
“那我宁可去和温斯顿对赌。”韦斯利果断拒绝，开玩笑，和一个资深情报商对赌，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你真的很没意思，韦斯利。”艾蒂白了韦斯利一眼，将话题拉到了别处。
训练场内，艾丝特的攻击每一次都精准且高效，每一次的击倒都伴随着简单的呵斥，直指林砚最薄弱之处：“重心！你的脚是面条么？”
“预判！否则就护住你的头！”
“提振力量不是让你把自己憋死！呼吸！”
“太僵硬了！”
进入状态的艾丝特没有过多冗余的情绪，只有绝对的控制与压迫。林砚一次次挣扎爬起，又一次次被更快地击倒。
鼻血流出，嘴角破裂，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尖叫抗议。但他的眼中却并没有对艾丝特的怨恨，只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与不甘。每一次倒下，在爬起时，那眼神中的倔强便更深一分。
最终，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狠狠撞在他的肋下。
清晰的骨裂声传入耳中，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林砚眼前一黑，所有力量瞬间被抽空，彻底瘫软在地，失去了意识。
“呼...”艾丝特长出一口气，看着林砚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扭头看着出现在场地边缘的韦斯利和卡戎，摇了摇头：“他要是在不晕，我可真不敢下手了。这是训练，不是杀人。与其说这小狼崽子狠，倒不如说他够轴，就是不肯倒下。”
韦斯利走上前看着林砚的惨状，啧了两声：“毕竟他有必须搏命的动力。”
“我要重新评估一下这小狼崽子了。告诉欧阳，他肋骨让我断了一根，记得先给他接上。”艾丝特拍了拍韦斯利的肩膀：“我去休息了。”
“嗯。”韦斯利应了一声，和卡戎小心将林砚抬起，放在了他们事先准备的担架上，将其送到了医疗区后一处被暗门隐藏的区域内，与大陆酒店地下相似，石室模样的房间，中心位置的黑石中挖出了一片方正的凹槽。
欧阳医生正在那凹槽边向着里面投放着药液，听到声音后这才转身，看向几人：“再等等。”
“他肋骨让艾丝特打断了。”韦斯利和卡戎两人小心翼翼地将林砚放在了地上，这才对着欧阳开口。
欧阳闻言再次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林砚，胸腔起伏正常，看来艾丝特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伤及内脏，一股脑将最后几种药液全部导入池中翻搅了一番，这才来到林砚的旁边，手指精准利落地落在了林砚断裂的肋骨位置，摸索一番，猛地用力。
咔！一声轻响，昏厥中的林砚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但断骨却已然复位。
欧阳医生毫不停顿，示意两人帮忙，将林砚身上破烂的训练服剪开，露出遍布青紫和肿胀的身体，在韦斯利两人的帮助下，将林砚抬起，缓缓放入了那翻腾的乳白粘液中。
池中的乳白色液体逐渐将林砚的身体完全吞没，药液似是终于接触到了热源，逐渐开始轻微翻滚，细密的气泡开始在表现升腾，让三人都不仅感受到了一股温热。
欧阳俯下身，将那池中的药液仔细涂抹到了林砚的脸上，确保呼吸无碍之后，这才起身收拾着散落的器械和剪碎的衣物。
“走吧。”欧阳医生低声说道。
三人转身，厚重的暗门无声地滑开又悄然闭合，将这一方空间与外界隔绝，密室内重归宁静。
韦斯利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暗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05：07。
窗外是逐渐被灰白侵染的黑夜，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在林砚进入蜡池之后彻底落寞。
韦斯利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角，嘴角扯出一个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无奈的笑。
“整整一夜...”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一份不易察觉的释然。
这一夜，林砚用他近乎偏执的坚持，给他们这些见惯了风浪的人心里，刻下了一道远超预期的印象。那刻在林砚身上的‘霍珀之子’滤镜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黑暗渐渐褪去，黎明正悄声逼近。
但等待林砚的，远不止是新一天的残酷训练，还有温斯顿给出的一月之期，那才是真正将决定他会彻底留下，还是滚回荒野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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