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票”的尘埃落定,如同给宇宙按下了一次宏大的重启键。那令人窒息的“现实固化力场”烟消云散,墨菲斯联盟化为宇宙背景中一片结构过于稳定、以至于连时间都近乎停滞的奇异墓碑,警示着后人。
喧嚣与狂欢持续了整整一个标准周。万彩城乃至所有盟友星域,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仿佛每个明天都是额外恩赐的梦幻氛围中。鲜花、彩带、全息烟花,以及各种口味的、象征着“自由未来”的限定版灵魂茶汤,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然而,当第一个“没有作者的星期一”如期来临时,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变化,开始在一些敏锐的个体心中滋生。
林澈站在概念工坊重新规划后的中央控制大厅里,看着星辉投射出的、涵盖显眼包文明及其主要盟友疆域的庞大星图。星图之上,代表贸易路线、能源流、信息交互的数据光带如同往常般流淌,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甚至比战争时期更加繁荣。
但林澈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星辉,调取最近 72 标准时的文明整体‘可能性活跃度指数’、‘突发灵感事件报告率’以及‘非计划性技术突破数量’。”
「数据调取中……」
「可能性活跃度指数:平均 7.3(基准值 10,战争期间峰值 18.5)。趋势:平稳,微幅下行。」
「突发灵感事件报告率:下降 41%。」
「非计划性技术突破数量:下降 68%。」
数据印证了林澈那模糊的不安。
王魁拿着一份后勤报告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老林,你说怪不怪?以前咱们被那帮孙子围着打的时候,下面那帮小子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都能整出点新花样。什么‘超时空外卖配送系统’、‘情绪能量护盾’……乱七八糟但有时候真能派上用场。可现在,太平了,他们报上来的研发计划……嗯,怎么说呢,挺靠谱,但怎么看怎么觉得……没劲。”
苏妲己也轻盈地走来,手中拿着一份来自文化部门的报告,她的狐耳微微垂下,带着一丝忧虑:“主人,民间自发性的艺术创作和文化活动数量也在显着下降。很多创作者反馈,感觉……失去了某种‘压力’或者说‘紧迫感’,灵感源泉不像以前那样汹涌了。有一种……‘然后呢?’的茫然。”
林澈沉默地看着星图。他明白了。
过去,他们一直有一个明确的外部压力源——无论是初期的技术霸权,中期的经济打压,还是后期堪称绝望的概念战争与叙事干预。这些压力如同绷紧的弓弦,逼迫着文明中的每一个个体必须不断思考、不断突破、不断创造奇迹才能生存。
现在,弓弦突然松弛了。
最大的、定义了他们过去无数个日夜的“敌人”消失了。
他们赢得了自主权,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感。
“这就是‘后叙事时代’的第一个综合征吗?”林澈轻声自语,“当‘反抗’这个最大的驱动力消失后,我们该如何定义自己?该如何为明天找到意义?”
就在这时,星辉的常规警报系统响起,但警报级别很低,只是标识为“未授权微观规则修改”。
「警报:检测到编号K-019(一颗位于万彩城附属星域的农业星球)局部重力常数出现持续 0.0000001% 的异常波动,原因未知。」
「警报:检测到编号t-774(一条稳定运行数百年的星际贸易航道)末端空间曲率出现非逻辑性褶皱,导致三艘民船导航系统短暂失灵。」
「警报:检测到……」
一连串微不足道的、分散在宇宙各处的、小小的“异常”报告被汇总过来。在以往,这些报告可能会被淹没在对抗墨菲斯联盟的宏大叙事中,或者被归咎于敌方干扰。但现在,它们显得格外刺眼。
王魁挠了挠头:“这些是啥?宇宙bUG了?”
苏妲己分析着数据:“不像人为,也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宇宙底层规则在失去了‘作者’的强制维稳后,开始出现一些……**自主的‘呼吸’?或者说,‘松动’?”
林澈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走到操作台前,没有去试图“修复”这些异常,而是命令星辉:“建立新的监测项目,命名为‘自主规则涟漪’。不再以‘稳定’和‘符合旧有模型’为唯一标准,重点记录这些异常的特性、规律,以及……它们可能带来的新的可能性。”
他看向王魁和苏妲己,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准备搞事的笑容:
“看来,我们理解错了。”
“赢得自主权,并不意味着宇宙会变得‘安全’和‘稳定’。”
“恰恰相反——”
“它意味着,这个宇宙失去了‘管理员’,所有的规则,都可能变得……有弹性,甚至……可改写。”
“这些小小的异常,不是bUG。”
“它们是宇宙送给我们,进入‘自主纪元’的……”
“第一份礼物。”
“告诉所有人,别闲着!”
“我们的战争结束了,但我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以前,我们是和‘作者’设定的敌人斗。”
“现在,我们要和这个……失去了剧本的、充满无限未知的宇宙本身,做朋友,或者,继续斗下去!”
“而第一课,就是学会欣赏和利用……”
“这些可爱的、烦人的、代表着无限未来的——”
“宇宙涟漪。”
王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对啊!太平淡了就自己找乐子嘛!不,是找机遇!我这就让小子们别光盯着那些‘靠谱’的计划了,都给我出去‘溜达’,看看能碰到什么新鲜玩意!”
苏妲己也展露笑颜:“主人说得对。恐惧源于未知,但奇迹也藏于未知。我们需要重新点燃的,不是对抗外敌的怒火,而是探索未知的好奇心。”
林澈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星图,那些代表着微小异常的光点,在他眼中不再是无序的噪音,而是星海中等待被连接的新星座。
“没有作者的星期一……”
“听起来,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