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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法国密使的会晤,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威尔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但那波澜被牢牢封锁在静谧之室的石墙之内。

为了安抚、或者说,进一步敲打南方那些心思各异的贵族,威尔决定举行一场宴会。不是珀斯宫廷那种繁文缛节、充斥着虚伪客套的盛大集会,而是更具格伦莫尔风格、规模较小但内容实在的招待。

宴会厅里,巨大的石砌壁炉内火焰熊熊,驱散了北地傍晚的寒意。

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布,上面摆放着不算极度奢华,却分量十足、体现格伦莫尔特色的食物:大块的烤羊肉、炖煮得烂熟的牛肉、新捕的河鱼、大量的燕麦面包和奶酪,甚至还有少量从暖房收获的、点缀其间的蔬菜。

酒水除了常见的麦酒,还有威尔利用蒸馏原理简单提纯过的、口感更烈的“生命之水”,以及法尔克商会从南方运来的葡萄酒。

被邀请的几位南方贵族,主要是态度暧昧、尚未明确站队,但领地与布坎南伯爵相邻或受其影响较深的伯爵和男爵,此刻正坐在长桌两侧。

他们衣着华丽,与周围略显粗犷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脸上挂着标准的、应酬式的笑容,眼神却在不易察觉地打量着一切,包括主位上那位过于年轻的护国公。

威尔坐在主位,玛格丽特陪在他身侧,她按照威尔的建议,穿着一身象征王权的深蓝色长裙,佩戴着简单的珍珠首饰,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依旧安静,但眼神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带着怯懦,而是努力维持着符合身份的端庄与平静。

“感谢诸位远道而来,”威尔举起酒杯,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大厅,“苏格兰历经磨难,如今百废待兴,未来的繁荣与稳定,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忠诚与努力,为了王国,共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说着冠冕堂皇的祝酒词,饮下杯中物,烈酒入喉,一些人的脸上迅速泛起了红晕。

宴会初始的气氛还算融洽,众人对格伦莫尔的食物,尤其是那口感独特的“生命之水”和罕见的冬季蔬菜表示惊讶和赞赏,但几轮酒水下肚,话题便不可避免地开始滑向敏感地带。

一位身材微胖、来自南部丘陵地区的阿瑟尔伯爵,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呵呵一笑,看似随意地开口:“护国公大人励精图治,令人钦佩,这新税制嘛,也是为了王国财政着想,我们自然理解,只是……”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同桌的几位贵族,“这税率和征收方式,似乎与古老的《王国习惯法》有些出入。各家领地情况不同,有的贫瘠,有的富庶,一刀切下去,恐怕有些家族会难以为继啊,先祖们定下的规矩,总是有道理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引来了几声低沉的附和。另一个瘦高个子的马里伯爵也接口道:“是啊,护国公大人,我们并非反对为国出力,只是希望这力度和方式,能更……贴合传统一些,毕竟,封臣的忠诚,也建立在领主对传统的尊重之上。”

他们的话说得委婉,但核心意思明确:新税制侵犯了他们的传统特权,不符合“祖宗之法”。

威尔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羊肉,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出。他放下刀叉,目光平静地扫过发言的两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些沉默却眼神闪烁的贵族。

“传统,确实值得尊重。”威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但诸位口中的《习惯法》,诞生于王国松散、各自为政的年代,那时我们面对的是内部领主的纷争,是维京人的劫掠,而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时刻想将我们吞并的英格兰。”

他顿了顿,让话语的分量沉淀下去。

“一盘散沙,无法对抗铁板一块的敌人。诸位希望维持传统,维持领地的‘自主’,这我能理解。但请诸位想一想,当爱德华一世的重骑兵再次踏上苏格兰的土地时,你们依靠各自为战的那点私兵,依靠那些因免税而空空如也的家族金库,能支撑多久?斯特灵桥之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提到爱德华一世,在座的一些贵族脸色微变,那是他们不愿回忆的惨痛经历。

“新税制,取之于民,用之于国。”威尔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统一的税收,是为了建立一支强大的、足以保卫整个苏格兰的常备军,是为了修缮道路、桥梁,让物资和军队能够快速调动,是为了在灾年有能力赈济灾民,稳定秩序。

“这笔钱,不会落入我威尔·德·欧的私人腰包,它会变成保护诸位领地不受侵犯的刀剑铠甲,变成连接诸位领地、促进贸易的道路,变成王国稳定的基石。”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了几分:“如果有人认为,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传统’,比整个苏格兰的生存和独立更重要,那么,我想我们对于‘忠诚’的理解,可能存在一些偏差。”

这话已经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宴会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似乎是为了印证威尔的话,也可能是早有安排,一队换岗的格伦莫尔卫队士兵,恰好从宴会厅外的庭院列队走过。

他们没有穿着沉重的全身甲,但身上的锁子甲和皮甲擦得锃亮,步伐整齐划一,腰间的刀剑和背上那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幽光的手弩,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出冰冷的杀气。尤其是那手弩,结构紧凑,弩臂弧度带着一种工业化的精准,与英格兰长弓的粗犷感截然不同。

士兵们目不斜视,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过,那股肃杀之气穿透门窗,弥漫进宴会厅内。

刚才还在抱怨税率不合传统的阿瑟尔伯爵和马里伯爵,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们看着窗外那支精悍的小队,尤其是他们装备的、从未见过但显然极具威胁的手弩,脸色微微发白,他们想起了关于斯特灵桥战役的传闻,想起了这位护国公麾下部队那可怕的远程打击能力。

实力的展示,往往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威尔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端起酒杯,语气缓和下来,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当然,我也理解诸位的难处。因此,在《护国公敕令·第一号》中也有补充条款,所有按时足额缴纳税款的家族,其商品通过北境商会渠道销售时,可享受优先通关和一成的税赋减免,服从王国的规则,不仅能获得安全,也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威尔将现代管理的奖惩机制,运用得炉火纯青。

贵族们的脸色变幻不定,开始窃窃私语,权衡着利弊,威尔的强硬态度和露出的肌肉,让他们意识到反抗的代价可能很高;而商会带来的贸易利益,又让他们难以割舍。

玛格丽特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听着威尔如何用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将这群心怀鬼胎的贵族压制下去,她看到威尔在谈论王国、军队、税收时,眼中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洞悉一切的光芒,心中那份依赖与信任,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宴会最终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涌的气氛中结束,贵族们带着复杂的心情告辞离去。

送走客人,威尔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宴会厅里,看着杯盘狼藉的餐桌,空气中还残留着酒肉和香料的味道,一种难以言喻的厌烦感涌上心头。

这种中世纪的封建领主制度,效率低下,内耗严重,贵族们只顾自身领地私利,视国家为无物,王权想要做任何事情,都要与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进行无休止的博弈、妥协、甚至是血腥斗争,今天这场宴会,不过是无数此类博弈的一个缩影。

“分封制……贵族特权……地方自治……”威尔低声自语,这几个词在他舌尖滚动,带着冰冷的嘲讽。这种制度,或许在生产力低下的黑暗时代有其存在的土壤,但对于一个想要崛起、想要对抗强大外敌、想要迈向未来的国家而言,简直是枷锁。

他来自一个高度集权的文明国度,深知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对资源调配、社会动员、科技发展和国家意志统一的重要性。

“必须改变。”威尔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现在还不是时候,需要借助这些贵族的力量对抗英格兰,需要稳定……但总有一天……”

他的心中,一幅模糊却宏伟的蓝图开始勾勒,那不再是简单地赶走英格兰人,保住苏格兰独立。那是一个更加深远的目标,打破这套陈旧腐朽的封建体系,建立一个政令畅通、法律统一、军权集中、经济掌控于中央手中的……真正的中央集权制国家。

这无疑是一条充满荆棘、甚至可能众叛亲离的道路,那些今天还在与他虚与委蛇的贵族,将来都可能成为他推行集权的死敌。

但威尔没有任何犹豫。历史的车轮需要向前,而他就是那个推车的人,为了更高的效率,为了更强的力量,为了他心中那个更符合“现代”意义的国度,他愿意承担这一切。

他转身,走出宴会厅,将身后的喧嚣与虚伪甩开,外面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脚下的路还很长,而他已经看清了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