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卷闸门拉开时，氨水混着腐肉的腥气像拳头砸在脸上。赵红英的胶靴踩进半融冰泥，冷库顶棚垂下的冰锥擦过她肩头，在工装留下透亮的湿痕。二十吨巴西冻牛肋排堆成惨白的山丘，肉缝间凝结的冰霜泛着铁青色。管理员老黄的手电光柱扫过货架，光束里浮动的冰尘像被惊扰的幽灵。
“检疫章过期三天！”他铁钩戳进冻肉，暗红血冰碴簌簌掉落，“香港卫生署贴了封条，今晚必须清仓！”
赵红英的撬棍别开肋排堆，骨殖断面在电筒光下泛着朽木般的灰白。她指甲抠下骨缝里的冰晶，冰粒在掌心融成混浊的水滴。“骨矿量掉三成！”她啐掉冰水，铁钩猛砸向冷库壁——钢板内渗出的冷凝水正顺着肉山流淌，牛骨在反复冻融中酥成渣土。
深圳河面浮冰碰撞作响。三条驳船在夜色中贴岸缓行，船头焊着的防撞轮胎裹满冰凌。船老大老陈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香港屠场冻骨走水货，每船抽三成当冰耗！”
赵红英的解放车头灯刺破河雾。车斗里油布掀开，露出国营肉联厂废弃的急冻板——镀锌铁板表面结满霜花。她抡斧劈向冻骨堆，斧刃在牛腿骨上撞出火星，崩飞的骨渣在车灯光柱里如银屑纷扬。
“钢砧板！”老陈的焊枪点向船舷。急冻板被焊上驳船甲板，船工将冻牛尸拖上铁板。零下二十度的铁板瞬间吸走骨肉余温，冰晶在钢板表面蔓延如白苔。当驳船撞上深圳河岸时，牛腿骨在铁板震击下裂成规整碎块，骨髓冻成冰砂滑入麻袋。
冻库角落的氨气味刺得人流泪。齐铁军将急冻板架在液压台上，沈雪梅的铝饭盒倒扣在板面。盒底凝结的冰霜以肉眼可见速度增厚，盒内温度计指向零下二十五度。
“干冰耗完了！”王海嘶吼着拖来氨水罐。液氨喷上急冻板瞬间，钢板爆出蛛网霜纹，寒气灼得他手背起泡。赵红英抢过消防斧劈向冻牛椎骨，斧刃在极寒中脆如玻璃，“咔嚓”崩断！
“用这个！”老黄甩来屠宰场废弃的铡刀。刀刃的钨钢镀层在低温下幽蓝发亮，牛脊椎在刀口下裂如朽木。骨块滚入球磨机时，沈雪梅的铝饭盒突然炸裂——盒底冰层冻裂了铝合金！
林老板的奔驰碾过仓库冰碴。港方检疫员的白手套捏着骨粉袋：“沙门氏菌超标！整批料销毁！”
赵红英的铁钩捅穿冻肉堆。冻成冰坨的牛内脏滚落，肠衣里裹着未消化的饲料谷粒。“香港猪吃巴西豆粕！”她抓起谷粒砸在检疫报告上，“要检先检这个！”
沈雪梅的镊子夹起谷粒浸入培养皿。显微镜下，谷粒表面附着的耐寒菌株正疯狂增殖——与骨粉检测报告中的菌落图谱完全一致。她将培养皿塞进检疫员手里：“进口饲料带菌！按香港条例第47条，该烧的是你们码头粮仓！”
林老板的金笔尖僵在半空。检疫员的白手套渗出冷汗，抽回报告塞进公文包。奔驰尾灯消失在河雾中时，仓库铁门“咣当”落下，锁死了一库刺骨寒潮。
首批骨粉装袋时，氨气管道突然爆裂。白雾吞没了库房，急冻板在浓雾中结出冰铠甲。赵红英拖着冻伤的腿爬上货堆，麻袋封口绳在低温中硬如钢丝。她咬断绳结的瞬间，唇上撕下的皮肉粘在骨粉袋上，凝成冰晶勋章。
沈雪梅的针筒抽出王海脊髓液。淡蓝液体滴在冻骨碎块上，磷光微粒沿冰晶裂隙游走，在骨面蚀出微细的电路状纹路。陆文婷的磁铁贴近骨块，磷光纹路瞬间亮如熔金——那是球磨机轴承的应力分布图。
驳船引擎在河面轰鸣。老陈的焊枪点燃最后一块急冻板，钢板在烈焰中蜷曲如焦骨。赵红英将冰污的骨粉袋甩上船板，袋口凝结的血冰在月光下泛着蓝紫色，像冻僵的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