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热处理车间的排风扇搅动着灼热气流，齐铁军用光学测温仪对准火炬塔支撑架。日本产的箱式电阻炉闪着故障黄灯，炉膛里的耐热钢垫板扭曲成麻花状。美方监理说回火硬度波动超hRc2度。沈雪梅翻着英文工艺卡，铝饭盒里装着被烤软的巧克力，香港质检组要求每炉留样做金相图谱。
陈国栋用铁钩拽出变形的料架：这洋炉子烧钢，比烤红薯还难伺候！港商送的测温环碎成几截，陶瓷碎片扎进赵红英的自行车胎。她拎着帆布包冲进车间：韶关冶炼厂的老炉工说，用钨矿渣铺炉底能稳温度！
韶关凡口铅锌矿的洗矿槽泛着硫磺味，十二个老冶炼工筛拣着钨矿渣。赵红英蹲在五十年代的反射炉前：大跃进时用这炉子炼过土钢。沈雪梅用x射线荧光仪检测矿渣：氧化钨含量18%，导热系数比耐火砖高30%。齐铁军发现矿渣的孔隙分布与炉温波动曲线吻合，在笔记本记下微孔蓄热效应。
港商代表用真丝手帕捂着鼻子：洛杉矶要的是航天级合金钢，不是大炼钢铁的废料！陈国栋突然扬了把矿渣进炉膛，暗红色颗粒在高温中闪烁：您祖上开汇丰银库用的保险门，不也是这炼的？飞溅的矿渣在控温仪屏幕上显形成稳定的热流图谱。
工业区管委会的吊扇叶粘着黑色积灰，赵红英拍出矿山协作协议：按特区新规，矿渣再利用可抵环保费。沈雪梅翻着《冶金工业节能条例》：铺渣工艺需要重新做炉膛结构认证。齐铁军用矿渣调整炉底坡度，发现15度倾角时温度均匀性最佳，港商送的防热服腋下被火星烧出破洞。
这种土法子能过AmS2750标准？港商敲打着热处理件。陈国栋突然掀开炉门，热浪卷着矿渣粉尘扑向检测台：蛇口这的湿热空气，正好模拟洛杉矶的海雾环境！粘在试片上的矿渣微粒在显微镜下显形，竟与标准金相组织的晶界走向完全契合。
韶关质检所的老式硬度计嘎吱作响，赵红英用矿渣垫平试块。齐铁军发现淬火液的流动纹路与矿渣孔隙走向一致，沈雪梅将冷却曲线描在铝饭盒盖内侧。港商带着违约金通知闯进来：再不用指定工艺就终止......
话音未落，陈国栋抡起淬火钳夹住通知单扔进油槽，纸张碳化成的浮渣竟拼出乡镇企业商标。赵红英展开八家矿山的联营合同：矿渣处理费，够买三台进口电阻炉！
黄埔港货轮启航时，齐铁军检查最后一批热处理件。沈雪梅用铝饭盒装走未燃尽的矿渣，盒底结出钨结晶的星芒纹。赵红英与港商站在码头塔吊下，帆布包里的矿渣随海风簌簌作响，摩擦声与电阻炉的电流嗡鸣共振。
这批钢到旧金山会翻五倍价。港商望着集装箱上的冷凝水珠。赵红英摸出包里夹杂的铅锌矿标本：等炉子熄火，这渣子还能铺蛇口的马路。烈日把她的工作服晒出盐渍，衣兜里露出的联营厂公章泛着金属光泽，像经过热处理的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