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应天城北校场誓师北伐的浩大声势震撼天地之时,帝国的东南海疆,另一场无声却同样至关重要的“北伐”,早已悄然展开,并迎来了它的丰收季节。
靖康六年三月中,东南季风初起,正是扬帆远航的绝佳时机。远离北伐主战场的浩瀚东海上,一支由近百艘大小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劈波斩浪,向着北方航行。这支舰队风格迥异,既有悬挂着狰狞“海蛟”旗、船体修长、舷侧开设炮窗(装备小型旋风炮)的战舰,也有打着“三江商社”日月旗、船体宽大、吃水颇深的远洋货船。这正是由张俊统领的“靖海都护府”舰队,以及依附其下的阮小七、张横、李俊等原梁山系水上豪杰组成的“海狼”支队,他们刚刚完成了一次漫长的混合行动——既是武装劫掠,也是远洋贸易。
旗舰“伏波”号的舰桥上,张俊身披锁子甲,外罩锦袍,面色被海风吹得黝黑,眼神锐利如鹰。他望着前方海平面上渐渐显露的陆线,对身旁的副将道:“传令,各船检查货舱,清点此次所得。哨船前出五十里,警戒高丽、金虏沿海哨卡。我等此番收获,关乎北伐大计,不容有失!”
“得令!”
与此同时,在舰队侧翼,一艘快如鬼魅的“海鳅”船上,阮小七赤着上身,露出精悍的肌肉和满身狰狞的水锈,正对着几个头目唾沫横飞地吹嘘:
“哥哥们瞧见没?上月在那高丽金山浦,那群高丽水军,仗着几艘破船也想拦咱?俺和老二(张横)带着弟兄们,一个夜突,火烧连营!啧啧,那粮草烧得,半边天都红了!还有那金虏的莱州盐场,守备就是个草包,俺们趁夜摸上去,盐抢了,船烧了,顺手还宰了个谋克!真他娘痛快!”
一旁张横嘿嘿笑着擦拭钢刀,李俊则较为沉稳,提醒道:“七哥,休要得意。此番劫掠虽丰,却也惊动了虏贼。回程需加倍小心,王爷还在应天等着咱们的‘大礼’呢。”
张俊的舰队此行,历时近半年,兵分两路,战果辉煌:
一路由张俊亲率主力,以“靖海都护府”官方名义,护送三江商社的大型商船队,远航南洋。船队抵达占城、三佛齐(苏门答腊)、闍婆(爪哇)等地,用江南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回了堆积如山的香料(胡椒、丁香、豆蔻)、珍贵木材(檀香、紫檀)、象牙、珍珠、宝石,乃至一些异域奇珍。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三江商社的旗帜首次如此深入地插入了南洋贸易网,开辟了稳定的海上财路。
另一路,则由阮小七、张横、李俊等“海狼”为首,率领灵活的战船支队,如同嗜血的鲨群,不断袭扰金国控制的山东半岛、辽东半岛沿海,以及态度暧昧、时而依附金国的高丽西海岸。他们避实击虚,专挑防守薄弱的港口、盐场、粮仓下手,杀人放火,抢夺物资,焚毁船只,将虏廷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夜袭,阮小七部成功潜入金国滦河口的军需转运码头,焚毁了准备运往南线的粮船数十艘,极大地迟滞了金军前线的补给。
此刻,舰队满载着来自南洋的珍货和劫掠自北方的战利品,即将返航。船舱里,不仅是金银珠宝贵重物品,更有北方急需的皮革、药材、马匹(从高丽抢掠和贸易所得),以及大量缴获的金国、高丽制式兵器盔甲,可用于回炉重铸或装备辅兵。
数日后,舰队安全抵达明州(今宁波)港。张俊下令严格封锁消息,同时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向应天秦王府报捷。
当满载着箱箱笼笼的马车队,在重兵护卫下,绵延数里,驶入应天府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北伐誓师的激昂尚未平息,海疆的捷报和巨额财富的到来,如同又一针强心剂,注入了帝国的心脏。
秦王府承运殿内,蔡攸看着张俊呈上的厚厚礼单和三江商社大掌柜钱广源(钱婉凝之父)呈上的南洋贸易账簿,一向沉静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俊声如洪钟地禀报:“……托王爷洪福,此次南洋之行,我‘三江’船队所携货物销售一空,购回香料、珍宝等,据钱先生核算,刨去成本,净利不下百万贯!且与闍婆、三佛齐等国大酋长建立了联系,约定今后定期贸易。海上商路,已然打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杀气:“至于北边,阮小七、张横等部,半年来袭扰金虏及高丽沿海三十七次,焚毁大小粮仓八座,击沉、焚毁虏船近百艘,毙伤虏兵及高丽仆从军逾两千,缴获无数!这是详细战报和缴获清单。” 清单上,除了金银,还有粮食、盐、铁料、马匹等大量军需物资。
钱广源补充道:“王爷,海贸之利,确实远超预期。老朽初步估算,若维持此规模,仅‘三江商社’每年海上利税,便可抵江南两路岁入之半!若再扩大船队,开拓更多口岸,其利不可限量!”
“好!太好了!”蔡攸抚掌大笑,“张俊,钱公,尔等辛苦了!此乃雪中送炭,更是锦上添花!有此雄厚财力支撑,北伐大业,如虎添翼!”
他当即下令:
“张俊及麾下将士,海上破袭有功,赐金帛、擢升有差!阵亡者厚恤!”
“阮小七、张横、李俊等,奋勇杀敌,赐号‘横海将军’、‘翻江将军’、‘混海将军’,赏金加倍!”
“三江商社开拓海路有功,特许其海外贸易十年免税,所获利润,三成充作北伐军费,七成留社扩大经营!着户部(崔焱、卢弘毅)即刻拟定章程,设立‘市舶提举司’,专司海贸税收及管理。”
“所有缴获物资,除部分赏赐将士外,其余全部入库!金银珍宝,充作军费,优先拨付北伐前线!粮草盐铁,补充各地常平仓及军械坊!”
命令一道道传出,整个秦王府乃至整个朝廷都高效运转起来。巨额财富的注入,立刻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北伐前线,耶律大石接到了后方运来的大批犒赏银钱和额外补充的军械粮草,军心大振。将士们得知后方财源充足,补给无忧,士气更加高昂。
将作监下属的各大军械坊,获得了充足的资金,工匠待遇提高,日夜赶工,打造兵甲、箭矢,尤其是加紧生产叠叠炮、神臂弩等利器。
刘琦的水师,得到了张俊舰队带回的几艘缴获的金国、高丽战船作为参考,以及大量用于维修建造新舰的优质木材和资金,造船速度进一步提升。
就连诸葛长风负责的暗卫、太平社系统,也获得了更多的活动经费,用于收买眼线、散布谣言、策反敌军,在敌后开辟第二战场。
蔡攸站在王府库房前,看着一箱箱被搬入的金银,对身旁的张浚、秦桧感叹道:“张相、秦相,可见矣!开源之重要,尤胜节流。困守田亩,终是下策。这茫茫大海,才是取之不尽的宝藏!未来之国策,当以海陆并重为先!”
张浚点头称是:“王爷高瞻远瞩!水师强,则海权固;海权固,则商路通;商路通,则财用足;财用足,则兵甲利!此乃强国之链也!”
秦桧亦附和道:“王爷圣明。控制海路,不仅可获巨利,更能扼虏贼之咽喉,使其南北难以呼应。张俊将军此次袭扰,已让金虏沿海州县风声鹤唳,此消彼长之势成矣。”
海疆的捷报和源源不断的财富,如同强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入北伐这场庞大的战争机器中,使其运转得更加有力、更加持久。蔡攸通过张俊的刀与火,以及三江商社的帛与币,向天下展示了新朝不仅拥有陆上铁骑的锋芒,更开始掌握海洋的脉搏。这条看不见的海上生命线,与江北的烽火狼烟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帝国崛起的新图景。北伐,不再仅仅是收复故土的悲壮远征,更是一场依托强大综合国力的、志在必得的战略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