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一战,石破天惊。吴三桂的关宁军与多尔衮的八旗铁骑联手,将李自成亲自率领的十万大顺军主力击溃。曾经不可一世的“闯王”,如今只能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离北京,向西遁去。通往紫禁城的道路,已然洞开。
消息传回后续跟进的清军主力,整个军营欢声雷动。然而,骑在马上,跟随多尔衮中军行进的范文程,脸上却不见太多喜色,反而眉头微蹙,忧心忡忡。胜利固然可喜,但他深知,更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一座失去了秩序、饱经蹂躏的北京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王爷,”范文程策马靠近多尔衮的车驾,沉声道,“京师已近在咫尺,然城内情况不明。李闯溃退,恐有余孽趁火打劫,城中百姓历经战乱,必是人心惶惶。我军入城,首重安定人心,恢复秩序,万不可因胜而骄,酿成祸乱。”
多尔衮此刻虽志得意满,但也并非莽夫,他点了点头:“先生所虑极是。入城纪律,本王已三令五申。具体安民事宜,还需先生多多费心。”
顺治元年(1644年)五月初二,多尔衮率领清军,浩浩荡荡从朝阳门进入北京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劫后的凄惶。街道冷清,商铺紧闭,偶尔有面黄肌瘦的百姓从门缝里惊恐地向外张望。一些地方还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那是大顺军撤退前仓促抢掠和破坏的证明。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血腥与恐慌的气息。
范文程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这座象征着华夏文明中心的巍巍帝都,竟被摧残至此。他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第一把火:安定民心。
他亲自督促手下文吏,将早已准备好的安民告示贴遍全城主要街巷。告示以大清摄政王的名义郑重承诺:“吏来归,复其位;民来归,复其业。”严禁清军士卒私入民宅,强抢财物,违令者斩!同时,开设粥厂,赈济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家园和生计的穷苦百姓。一开始,北京市民还抱着怀疑和恐惧的态度,但看到一队队清军巡逻队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而粥厂也真的开始施粥,街面的秩序逐渐恢复,紧闭的商铺也开始试探性地重新营业。
第二把火:收拢士心。
范文程深知,要统治这片广袤的土地,必须依靠庞大的士绅和官僚阶层。他做的第一件震动朝野的事,就是以隆重的礼仪为崇祯皇帝发丧。他亲自参与拟定祭文,文中对崇祯的“死社稷”表达了相当的尊重和惋惜,称其“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将矛头直指李自成等“流寇”。这一举动,极大地安抚了留在北京的明朝旧臣和士子们的心。许多原本打算殉国或隐居的官员,见此情形,开始动摇,觉得新朝似乎并非蛮夷,而是懂得华夏礼法的“正统”。
紧接着,他广泛发布招贤榜文,宣布所有前明官员,只要愿意报到,一律登记在册,量才录用。他的衙署前,一时车马盈门,前来探听风声、寻求出路的旧明官员络绎不绝。范文程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以礼相待,耐心询问其特长、经历,并承诺会尽快安排。他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开始将散落的人心重新聚拢。
第三把火:稳住大局。
面对百废待兴的局面,范文程展现出了惊人的行政效率。他迅速接管了前明的部分行政机构,要求原有胥吏各安其位,保证国家机器最低限度的运转。税收、刑名、户籍……千头万绪的事务都需要处理。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协调满汉官员,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化解新朝初立必然产生的各种矛盾和冲突。
一日,有满洲将领不满于约束,纵兵抢掠了城外一处庄园,激起民愤。范文程得知后,立刻面见多尔衮,陈说利害:“王爷,京师之地,天下瞩目。若因一将之私,而坏我全军名声,失却亿兆民心,则入关之功,恐毁于一旦!法不行,则令不肃啊!”
多尔衮虽有心庇护部下,但权衡利弊,深知范文程所言在理,最终下令严惩了那名将领,并再次明令强调军纪。此事传开,北京官民对新朝的信心又增进了几分。
在范文程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北京城这座一度陷入混乱和死寂的巨城,终于慢慢恢复了脉搏和生机。街道上行人渐多,市集重现喧嚣,官员开始各司其职。虽然满汉之间的隔阂远未消除,但一个最基本的秩序,已经建立起来。
站在紫禁城的角楼上,俯瞰着逐渐恢复生气的北京城,范文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南明弘光政权还在南京,李自成、张献忠仍拥兵自重,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为大清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统治,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地基。
钩子: 北京初定,根基未稳。南明小朝廷在南京拥立新君,依然做着半壁江山的美梦。面对南方的残明势力,是战是和?稳坐北京的多尔衮和呕心沥血的范文程,将如何抉择?一场新的南北对决,已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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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评价
第十一章描绘的清朝入主北京初期的治理,是检验其能否从地方政权转变为全国性政权的关键考验,而范文程在其中扮演了“秩序重建者”和“政治黏合剂”的核心角色。
首先,范文程的安民措施精准地抓住了政权更迭时期的社会核心需求——稳定与安全。他通过严明军纪、赈济灾民、恢复商业,迅速抚平了战争创伤,赢得了底层民众的初步认可。这体现了其“民为邦本”的儒家治国思想,将清军的入侵破坏性降到了最低,为后续统治奠定了社会基础。
其次,他为崇祯发丧和招揽旧臣的策略,是极高明的政治举措。这巧妙地利用了汉族士大夫的忠君观念和华夷之辨,将清朝的形象从“入侵者”转变为“明朝法统的继承者”和“乱秩序的平定者”。这不仅瓦解了北方地区潜在的抵抗意志,更成功地将大批前明官僚吸纳进新政权,解决了清朝初期治理人才极度匮乏的难题,实现了政权的平稳过渡。
再者,范文程在此期间展现的卓越行政能力,证明他不仅是战略家,更是实干家。在制度空白、百废待兴之际,他高效地维持了行政体系的运转,处理了大量具体而微的政务,确保了北京乃至北方地区的社会稳定。这种务实作风,使其政策建议能够迅速落地见效。
然而,也必须看到,范文程的努力是在多尔衮的军事支持和政治授权下进行的。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满洲军事贵族的克制(尽管并非完全克制)。同时,他所安抚的主要是北方士绅和民众,与南明政权的正统之争、以及更深层次的满汉文化冲突,依然是摆在新生的清王朝面前的巨大挑战。本章的平稳过渡,为后续更为复杂激烈的统一战争和政治整合,提供了坚实的后方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