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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现场)

登基大典的华丽帷幕落下后,溥仪回到了他的“皇宫”——这座由旧盐仓和少量新建建筑拼凑而成的院落,与其说是皇宫,不如说是一座装饰华丽的监狱。他开始了作为“康德皇帝”的日常生活,而这份“日常”,无一不在提醒他自身的傀儡地位。

他的日程表枯燥而刻板,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

· “御学问”: 上午仍需学习,内容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由日本顾问讲授的“建国精神”、“日满亲善”以及日语。

· “裁可”公务: 下午的主要工作是“批阅”文件。秘书官(通常是日本人)会将一叠叠早已由国务院(实际是日本次长们)决定好的法令、奏章送上来,简要说明一下,然后请溥仪签字用印。他不能质疑,不能修改,甚至多问几句都会引来不解和警惕的目光。他的作用,就是一台人形盖章机器。

· “御前进讲”: 定期有日本军官或学者来为他“讲课”,实质是灌输军国主义思想,洗脑教育。

· 接见与祭祀: 偶尔接见前来“朝贺”的外国使节(主要是轴心国集团)或伪满官员,表情、台词都需事先排练。亦需按照安排,参加祭祀日本“天照大神”和满洲“建国神庙”的仪式——这是他内心极为排斥却又不得不做的屈辱之事。

在所有操控溥仪的角色中,有一个人的存在至关重要,他就是日本关东军派来的“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这个职位名义上是“皇室秘书”,实则是关东军安插在溥仪身边的最高特务、监视者和总提线人。

吉冈安直其貌不扬,却深得关东军信任。他像一道无形的枷锁,24小时紧锁着溥仪。

· “破默主义”: 他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出现在溥仪身边,美其名曰“伺候”,实则是监视。溥仪会见任何人、甚至和家人吃饭,吉冈都会不请自来,插科打诨,打断任何可能涉及敏感话题的谈话。他称之为“破默主义”(打破沉默),实则是制造恐怖气氛,让溥仪时刻感到被监视。

· “精神讲话”: 他经常以“朋友”的身份,对溥仪进行训诫式的“精神讲话”。内容无非是:“日本天皇陛下就是陛下的父亲,关东军是代表天皇的,陛下要听话!”“没有日本,就没有满洲国,陛下要知恩图报!”

· 操控一切: 从溥仪的言行举止、服饰打扮,到婉容的待遇、溥仪弟妹的婚事,甚至溥仪想打一场网球,都必须经过吉冈的同意。他成了溥仪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阴影。

溥仪试图在这令人窒息的控制中,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间。他最大的寄托,是躲在同德殿(新建的宫殿的一部分)的书房里,玩弄他的望远镜、相机、钢琴等西洋玩意儿,或是给自己注射荷尔蒙激素(治疗他一直疑心的隐疾)。有时,他会对最信任的族侄或仆人发泄对日本人的不满,但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充满恐惧,生怕隔墙有耳。

他也曾进行过极其微弱和无力的反抗。比如,在必须说日语的时候,故意说得结结巴巴;在祭祀天照大神时,内心默默向佛祖忏悔。但这些小小的、内心的忤逆,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一个傍晚,溥仪在书房里摆弄他的留声机,播放着一首西方的交响乐。音乐暂时将他带离了这令人压抑的牢笼。吉冈安直又一次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地点起一支烟,完全无视宫廷礼仪。音乐结束后,吉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陛下,最近关东军对北方的‘赤匪’(指抗日联军)活动很头疼啊。陛下是真龙天子,您的‘御真影’(照片)和《即位诏书》应该发到每一个国民手里,让他们感受到皇恩,这样才能杜绝坏思想,效忠日满一体!” 溥仪随口应和道:“嗯,吉冈阁下所言极是。” 吉冈眯起眼睛,吐出一口烟圈,接着说:“所以,为了体现陛下的关怀,我建议陛下从每月的‘内帑金’里,拿出一部分来,捐给关东军,作为购买飞机的费用。陛下意下如何?” 溥仪愣住了,这简直是无耻的勒索!他那点可怜的“私房钱”也要被盯上?他强压着怒火,试图委婉拒绝:“这个……宫内开销也很大,朕……” 话还没说完,吉冈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冰冷:“陛下,这不是您该问的问题。这是关东军的意思,也是您表达‘日满一心’的最好方式。明天我会把捐款文书送来,请您务必准时用印。” 说完,吉冈掐灭烟头,站起身,扬长而去。溥仪独自留在房间里,留声机的唱针还在空转,发出刺耳的沙沙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不仅被剥夺了政治权力,连经济上最后一点自主权也要被剥夺。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留声机都跳了一下。愤怒之后,却是更深的无力感。他看着桌上那把用来裁纸的、精致的金刀,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这把刀,不是用在纸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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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评价)

“笼中之帝”的生活,彻底揭示了溥仪作为傀儡的悲惨本质和日本殖民统治的精细与严酷。

1. 全方位的精神与人身控制:

· 日本对溥仪的控制,超越了简单的政治操控,深入到了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和精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通过吉冈安直这样一个角色,实现了7x24小时无死角的监视与驯化,旨在从根本上摧毁溥仪的独立人格,使其成为完全顺从的工具。

· “御用挂”制度是殖民统治中“间接统治”和“精神奴役” 的典型案例,通过控制象征性的最高元首,来达到控制整个殖民地的目的,成本低而效果显着。

2. 溥仪生存策略的扭曲:

· 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下,溥仪形成了一套扭曲的生存哲学:绝对的顺从以自保,以及将怨恨埋藏在内心深处。他学会了表演,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得恭顺听话,在私下里则用奢靡的生活和微小的不合作来发泄不满和维持心理平衡。

· 这种长期的双面生活加剧了他的多疑、恐惧和神经质性格。他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包括他的家人和旧臣,活得如同惊弓之鸟。

3. 主权沦丧的微观体现:

· 吉冈安直索要“捐款”的事件,看似小事,却极具象征意义。它表明,在伪满体系内,没有任何权力和财富是独立的,一切最终都属于且服务于日本殖民者。溥仪这个“皇帝”的私人财产权也被完全剥夺。

4. 反抗的虚无性与悲剧性:

· 溥仪的任何“反抗”都是无效且可悲的。无论是内心的诅咒、结巴的日语,还是对仆人的抱怨,都无法动摇日本统治的根基分毫,反而凸显了他的软弱和无力。那个一闪而过的极端念头,恰恰反映了他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

结论: 溥仪在长春的“皇宫”,是世界上最为精致的牢笼之一。他拥有皇帝的一切外在符号,却失去了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自由和尊严。吉冈安直的存在,就是这牢笼永不消失的看守。每一次屈从,都在加深他的奴性;每一次无声的愤怒,都在消耗他残存的意志。他从一个抱有幻想的投机者,彻底变成了一个在恐惧中苟延残喘的囚徒。这种极致的压抑,是否会最终导致某种爆发?无论是向内吞噬他自己,还是向外引发更极端的事件?那把想象中的金刀,预示着他内心风暴的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