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洲北部,地势渐趋荒凉。葱郁的林木被低矮的灌木和裸露的岩石取代,天空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与死寂的气息。越往北,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根据地图和沿途打听,前往坠龙荒原有数条道路,其中相对“安全”的一条是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前行,被称为“白骨道”。据说这条古道是上古时期河流改道后留下的,沿途曾有不少村落和驿站,但随着荒原煞气侵袭,早已荒废,只留下些断壁残垣和白骨(人兽皆有),故而得名。
林轩三人选择了这条路。虽然听起来阴森,但比起其他完全在荒野中穿行的路线,至少有迹可循,也能偶尔找到前人留下的、可以稍作躲避风沙或妖兽的废弃屋舍。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不少触目惊心的景象:风化严重的兽骨嵌在砂石中,锈蚀的刀剑碎片半掩在尘土下,甚至在一些背风的岩壁下,还能看到早已化作枯骨、保持着挣扎姿态的人类遗骸。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残酷。
“这里的煞气……好重。”柳依依皱眉道。她修炼的月华功法偏向清正,对这种阴煞之气尤为敏感,感觉浑身都不舒服,灵力运转也有些滞涩。
赵辰更是脸色发白,他修为最低,受影响最大,不得不时常服用清心丹药来抵御煞气对心神的侵蚀。
林轩的感受则比较特殊。太初剑气包容万物,对这种单纯的阴煞死气抗性很强,甚至能缓缓吸收转化一丝,用以磨练剑意。但此地煞气中还混杂着一种更古老、更暴戾、仿佛带着无尽怨恨与不甘的气息,让他的太初剑魄都隐隐有些躁动。这恐怕就是所谓的“龙陨煞气”,是真龙陨落后,其不甘的龙魂与气血历经岁月演化而成,对生灵神魂有极强的侵蚀和扭曲作用。
“运转功法护体,紧守心神,不要长时间暴露在煞气浓郁处。”林轩提醒道。他自己也将太初剑气散布体表,形成一层微不可查的过滤层。
三人白天赶路,夜晚则寻找相对完整的废墟或山洞栖身,轮流守夜。沿途遭遇了几波妖兽袭击,都是些适应了煞气环境、性情更加凶悍的品种,如噬魂狼、沙地毒蝎、秃鹫妖等,实力多在二阶初中期。有林轩这个主力在,加上柳依依和赵辰的辅助,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第五日,他们已深入荒原腹地。天空彻底变成了铅灰色,不见日月。呼啸的寒风卷起砂砾,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的煞气浓郁到几乎化为淡淡的灰黑色雾气,视野受到严重影响,灵觉也被压制到不足百丈。
“地图显示,前面应该就是‘乱石林’,穿过那里,再往北五十里,就是阴魂谷的外围了。”林轩看着手中在煞气环境下光芒略显黯淡的兽皮地图,对照着周围嶙峋怪石的地貌。
乱石林名副其实,是由无数巨大而形态怪异、颜色暗红的岩石组成的迷宫般的区域。岩石常年受煞风侵蚀,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风吹过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咽声,扰人心神。
“大家小心,这里地形复杂,容易迷路和埋伏。”林轩当先踏入乱石林。柳依依和赵辰紧随其后,三人紧紧靠在一起。
石林内部光线更加昏暗,怪石投下狰狞的影子,仿佛张牙舞爪的妖魔。煞气在这里似乎形成了某种涡流,变得更加阴冷刺骨。连林轩都感到一丝不适。
走着走着,林轩忽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怎么了?”柳依依紧张地问。
“有声音……不是风声。”林轩低声道,灵觉竭力穿透浓重的煞气迷雾。他隐约听到前方石林深处,传来兵器碰撞声、法术轰鸣声以及压抑的嘶吼声!
有人在战斗!而且规模不小!
“绕过去?”赵辰提议。
林轩沉吟一下,摇了摇头:“动静不小,可能波及很广。悄悄靠近看看情况,若是旁人争斗,我们便避开;若是……与我们的目标有关,也好心里有数。”
三人收敛气息,借着怪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声音来源处摸去。
穿过几道石缝,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地。而眼前的景象,让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空地上,数十名修士正在混战!战团明显分为三方!
一方是身穿暗红色劲装、气息凌厉统一的修士——正是总督府的血衣卫!人数约二十,由一名独臂、但气息悍然达到筑基后期的虬髯大汉带领,结阵而战,进退有序,但人人带伤,显然经历了苦战。
另一方则是服饰杂乱、但个个面目凶狠、身上妖气与煞气混杂的修士——看其出手路数和部分人显露的妖族特征,应该是黑蛇商会纠集的亡命徒和妖族打手!人数最多,约三十余人,修为参差不齐,但胜在悍不畏死,疯狂进攻。
而第三方,则最为诡异!只有五人,皆身穿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中,看不清真切。他们并不参与近身混战,而是分布在战场边缘,手持黑色骨幡或惨白铃铛,口中念念有词,不断摇动法器。随着他们的动作,战场上死亡修士和妖兽的残魂、血肉竟被某种力量牵引,化作道道灰黑色的气流,融入他们脚下的一个正在缓缓扩大的血色阵法之中!那阵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怨念!
这些黑袍人所用的,赫然是邪道魔功!他们在利用这场厮杀,收集生魂与血气!
而被他们围在战场最中央的,则是一具巨大的、半埋在碎石中、只剩下森白骨架、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威压的……龙骨!虽然只是零散的脊椎和肋骨,但其规模之大,远超寻常妖兽,骨骼晶莹如玉,隐隐有暗金色的光泽流动,正是真龙遗骸的一部分!
在那龙骨下方,碎石缝隙里,隐约可见几点摇曳的、散发着柔和碧光的草叶——正是九叶还魂草!而且不止一株!
三方人马,显然都是为了这龙骨旁的九叶还魂草,或者说,也是为了这具真龙遗骸本身!
血衣卫似乎是想夺取灵草完成任务,同时可能也负有调查龙骸和制止邪魔的任务。黑蛇商会则是觊觎灵草和龙骸的价值。而那伙黑袍邪修,目的显然更加阴毒,他们是在利用此地浓烈的煞气和厮杀产生的死气血气,施展某种邪恶仪式!
战斗异常惨烈。血衣卫训练有素,但人数劣势,且要分心防备邪修阵法的影响。黑蛇商会人多势众,但乌合之众,伤亡更大。邪修则躲在后方,坐收渔利。
“是血衣卫和黑蛇商会!还有那伙邪修!”柳依依低声惊呼,“他们怎么打起来了?还打得这么凶!”
“都是为了九叶还魂草和那龙骸。”林轩目光锐利,扫视战场,心中飞快算计。眼下局势混乱,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但风险也极大,一旦被任何一方发现,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木兄,我们怎么办?”赵辰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五名黑袍邪修似乎完成了仪式的某个阶段,同时将手中骨幡狠狠插入地面!脚下的血色阵法光芒大盛,爆发出冲天血光!一股阴邪、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爆发开来!
阵法中心,无数被吸纳的血气与残魂疯狂凝聚,竟形成了一个高达三丈、由血浆和怨魂组成的模糊人形怪物!怪物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血色火焰,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挥动着由血骨构成的巨臂,不分敌我地横扫向战场中央!
“血魂魔傀!快散开!”血衣卫的独臂首领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然而魔傀速度太快,威力惊人,一臂扫过,几名躲闪不及的黑蛇商会打手和一名血衣卫瞬间被拍成肉泥,血肉精华被魔傀吸收,使其形体更加凝实!
“桀桀桀……以尔等血肉魂魄,献祭我主!此地龙煞,合该为我等所用!”为首的一名黑袍邪修发出刺耳怪笑。
形势急转直下!血魂魔傀的加入,让本就混乱的战场变成了屠宰场!
林轩瞳孔收缩。这邪修的手段太过歹毒,而且那魔傀的气息,让他识海中的太初剑魄都传来强烈的厌恶与警惕感!这些邪修,恐怕与那“蚀心魔主”脱不了干系!
不能再等了!必须趁乱行动,否则等那魔傀彻底成型,或者血衣卫、黑蛇商会任何一方彻底败亡,他们都将失去机会,甚至自身难保!
“依依,赵辰,你们躲在此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林轩沉声吩咐,将装有火髓丹和几枚防御符箓的袋子塞给柳依依。
“木兄,你要做什么?”柳依依急道。
“我去取草!顺便……试试能不能毁了那邪阵!”林轩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已然从藏身之处如同鬼魅般掠出!他没有冲向混乱的战场中央,而是贴着乱石林的边缘,借助阴影和煞气雾气的掩护,以流云步的极致速度,绕着大圈,迂回着向那龙骨和九叶还魂草所在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他的目标明确——以最快的速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摘下灵草,然后远遁!
至于那邪阵和魔傀……若有机会,他不介意用太初剑气给它来一下狠的!
然而,就在林轩潜行到距离龙骨不足三十丈,已经能清晰感受到那柔和碧光与磅礴龙煞交织的奇异气息时——
“嗯?还有老鼠躲在一旁?”
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忽然在林轩侧后方响起!紧接着,一股筑基初期的阴寒掌风,悄无声息地袭向他的后心!
竟然还有邪修埋伏在暗处,专门防备有人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