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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尸账》在烘了一日之后,纸页变干燥,黏连的纸页边角有了松动。

书桌前的楚南溪,小心翼翼展开账册,用细竹丝做的小镊子,从松口处夹住纸页,轻挑慢分,遇到墨汁黏连阻力,则要喷洒温水,如此反复。

看到有些字迹只差一点就变成糊糊难以辨认,楚南溪只能庆幸,暗影社的人找到它时,并未强行翻看。

账册的记录时间比她想象的更久,居然是从七年前开始。

那时大夏官家还在东躲西藏,临安还是杭州,楚南溪父亲名义上还是杭州团练使,但他已带兵离开杭州勤王,他们几路兵马正准备在绍兴与北狄军来一次硬碰硬的抵抗。

那是阿兄去玄元观的第四年,到处人心惶惶。

而尸账里记录的死者,却与战争无关,她们都是杭州城里的有名姓的妇人,死因各式各样。

“城西米行徐氏。”楚南溪念出来的时候背脊一凉。

那年她已十岁,清楚记得,徐氏是被山贼掳去不堪侮辱自杀而亡。那段时间,将军府所有女人都不得无事外出,唯恐遇上山贼。

连母亲去道观探望阿兄,都被楚老夫人斥责,说她想给将军府惹事。

尸账上记录,徐氏身上有十来处被人虐待留下的伤痕,可她挂在梁上的尸体手掌舒张、足部松弛,黄仵作在尸账上的判断是,死后被人挂上房梁。

账页里看不出凶手是谁,黄仵作向衙门提供了一份假尸账,背后原因不言而喻。

再拆分出一页,时间相隔五个月,死者依然是位妇人,这妇人楚南溪认识,是府学试学官荣易的夫人刘氏,刘氏长相貌美,与荣学官感情甚笃。刘氏与母亲交好。

当时刘氏是投井死的,说她与婆母发生口角,一时心高气盛,投井明志。

可这本尸账上却写着,尸体口鼻指甲里皆有泥土。

一个因吵架愤然投井的人,指甲缝里却有泥土,就算是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怀疑她的真正死因。

黄仵作的判断是,水井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她曾被埋在泥土里,后来才转移至井中。

楚南溪看得眼冒金星不敢再看,她定了定神,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拆开黏连纸页上。

好在只有七八页,直到拆开封底,楚南溪也不敢细看。

这些是被钱塘县“判定”为自杀的他杀,战火纷飞的大夏,藏着个更加混乱的杭州府。

想到杭州府,楚南溪定了定心神问身边的春花:“春花,你还记不记得,建兴三年,杭州知府是谁?”

“建兴三年的知府,那不是何府尹吗?他是将军旧交。永康二年秦府尹儿子被二公子刺死,他与将军反目调离杭州,何府尹就来了。”春花记得很清楚。

对,是何府尹判的,阿兄以铜抵罪,免于死刑,在玄元观清修十年。

何府尹任上怎会如此藏污纳垢?

唯一的可能是他遇到了他斗不过的下属。

楚南溪做好准备,翻开开尸账最后两页,希望有,又不希望有的名字跃入她眼帘:

楚将军府王氏。

楚南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里的雾气让她根本没法看清一个字,原身的情感让她产生了剧烈的共鸣,甚至让她无法支撑下去。

“春花,”楚南溪双眼模糊,从麻木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你来看,这是不是我娘的尸账?”

春花凑过来看看,她的眼眶也红了:

“小姐,上面写的是夫人......”

阿娘的尸账她看过,这里无非是黄仵作清楚的写着他的判断,肩颈、头部有淤痕,似重物击打,肺腑有水,反复溺水而亡。

令她胆寒的是,阿娘跟这本尸账的另外五名认识、不认识的妇人放在一起。

黄仵作为什么要将她们单独放在一本册子里?

尾页黄仵作的两行字说明了原因:

“此六女并非意外或自戕,死因疑点重重,皆乃钱塘赵县令胁迫老朽篡改入账。冤魂有知,当寻真凶,老朽叩谢。”

当年钱塘赵县令,便是如今的赵府尹。

他便是野史上记录对阿娘“狎亵未果”的大官人!

“我要杀了他!”

楚南溪气得浑身颤抖,泪水模糊了眼睛,心中怒火烧进了正上台阶的谢晏心里。

他蓦地捂住胸口心中一慌,大步跨进正院门槛,朝楚南溪奔去:

“卿卿,我在!我在这里!”

楚南溪眼里一片模糊,但知道朝她奔来的人影是谢晏,她再难忍心中愤恨,抽抽噎噎的倒向他张开的双臂,激愤夹着哭腔不断重复: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为阿娘,也为其他几位没逃过他魔爪的无辜妇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今日在亲水台边听到赵东阳说的那句“艳质丰肌、强过嫩蕊娇花”是什么意思。

她们是丰腴丽质的人妇,却成了她们被恶魔辱杀的唯一原因。

这些夫人都不是普通女子,被赵世策侮辱后,但凡能活着回去,未必没有不敢找他寻仇的。

所以,他看上的娘子,玩弄之后唯有一死。

谢晏扫了眼桌上的尸账,仵作写在最后一页上的两行字,同样令他触目惊心。

他闭上眼,一下一下有节奏拍着楚南溪的背,缓缓道:

“他是府尹,更是国公,单单几条人命,他很容易找人顶罪,自己最多卸了差使,照样做他的国公爷。相信我,最迟下月,我会要他人头落地,包括他长子。

这本册子会帮助官家做出决定,让冤魂亲自为自己报仇。”

两人都不再说话。

谢晏怀里的温暖,渐渐将两人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待到二人情绪平静,谢晏坐下来翻阅这本尸账,他也恶心到想吐,最后指着府学试学官夫人刘氏这一页说:

“这本册子可不可以借给我?府学试学官现在已是朝中谏官,听说这位荣司谏,因当年妻子被母亲逼死,数年不与母亲说话。若他知道真相......

如果没有这本册子,我会让皇城司抛出部分证据,再由官家提出彻查。你知道,有些证据获得途径不那么光明正大,要让官家采信,需要一番谋划,但这样中间容易出现变数。”

谢晏本不必对她解释这些,但他偏偏要细细道来,他低沉的声音,有种让楚南溪心安的魔力。

他就是想让她心安。

谢晏合上册子,笃定笑道:“现在荣司谏作为苦主,由他发起弹劾,最为致命。”

让官家没有退路,才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