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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晨曦微光,庭城新生

黎明驱散了笼罩京都已久的晦暗,金色的阳光如同温柔的抚慰,洒在“桔梗城”斑驳的城墙与残破的街道上。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邪神气息与绝望的压抑感,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希望。

“梦引”方舟缓缓降落在“烬灭平衡之庭”前方,银色的舟身光芒黯淡,布满了与月海力量对抗留下的细微裂痕。晴明、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和寻香行从方舟上走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倦容,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御馔津、博雅、入殓师以及所有留守的人早已等候在此。看到他们平安归来,尤其是感受到那片天空久违的清澈,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与哽咽。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被晴明小心翼翼捧在手中、那枚依旧呈光茧形态,只是内部多了一丝微弱银月流光的神乐时,欢呼声又渐渐平息,化为了复杂的沉默与期盼。

“欢迎回来。”御馔津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晴明手中那枚似乎有了些许不同、但依旧沉寂的光茧,眼中充满了关切,“神乐她……”

“她的‘楔’之力消耗过度,与月读尊最后留下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共鸣,陷入了更深层的沉眠。”晴明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握着光茧的手却稳定而温柔,“不过,我能感觉到,她的本源比之前稳固了许多,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这并非完全的安慰,在带着光茧离开月海的那一刻,他的确感知到了光茧内部那更加凝实、且与某种更高层次规则连接的迹象。

玉藻前那熟悉的、带着一丝虚弱的意念也从方舟中传来:“哼,总算没把命丢在那个鬼地方。这小‘楔子’因祸得福,沾染了一丝月读的本源神性,等她醒来,对‘界限’之力的掌控恐怕会更进一步。至于吾……死不了,不过需要沉睡一段时间,修复与这破庭子强行剥离又融合带来的损伤。”

得知玉藻前意识犹存,神乐亦有希望,众人心中稍安。

晴明将神乐的光茧重新安置在“森罗庭”最核心、受平衡之力滋养最盛的区域。那丝月牙状的微光在光茧内部缓缓流转,与庭阁的力量隐隐呼应。

接下来,是更加繁重的工作。尽管最大的威胁“月之暗面”已被月读尊自我牺牲式地封印,八岐大蛇本体也退回了黄泉深处,但京都乃至整个世界的创伤并未痊愈。黄泉裂缝虽然缩小、稳定了许多,但依旧存在,丝丝缕缕的邪气仍在渗出。大地一片狼藉,妖魔虽群龙无首,却依旧在荒野中游荡。幸存的人们需要安置,城池需要重建,秩序需要重塑。

“桔梗城”成为了这一切的中心。在御馔津的丰饶神力持续滋养下,以“森罗庭”为核心的那片净化区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扩张。嫩绿的草芽顽强地钻出焦黑的土地,枯萎的树木抽发新枝,甚至引来了一些胆大的小鸟和小动物。这片生机盎然的绿洲,与城外的荒芜形成了鲜明对比,也给所有幸存者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博雅承担起了整顿防务、清理周边魔物的职责。他与白狼、妖狐等人带领着恢复了一些元气的武士和愿意出力的妖怪,以“桔梗城”为圆心,逐步清剿着残余的威胁,并尝试联系其他可能存在的幸存者据点。

入殓师则更加深入地与“森罗庭”融合,他不再仅仅是维护者,更像是一位“调和者”。他引导着被净化的死亡之力,不仅稳固庭阁,更开始尝试将其导向城外,缓慢地净化那些被严重污染的土地,虽然过程极其缓慢,但却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开始。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重建的忙碌中。

酒吞童子自归来后,便变得更加沉默。他身上的伤势在御馔津的神力下已无大碍,但他却时常独自一人,抱着他那修复了一些、但仍显残破的鬼葫芦,坐在“桔梗城”最高的了望塔顶端,望着远方,或是干脆出城,不知去向,数日方归。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有茨木童子会沉默地跟在他不远处,保持着距离,却又确保他不会彻底脱离视线。偶尔,酒吞会长时间地凝视着某个方向,那里,是昔日皇城所在的区域,如今只剩一片被初步净化的、空荡荡的废墟。他猩红的眼眸中,那空洞之下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难以化开的复杂情绪,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在告别着什么。

这一日,酒吞童子又一次独自出城,来到了距离皇城废墟不远的一处山崖。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到那片曾经怨气冲天、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土地。他靠着崖边一块巨石坐下,打开鬼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辛辣,却似乎无法驱散胸中那股莫名的滞涩感。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疯女人最后决绝的身影,那燃烧的红色流光,以及那声几乎被爆炸淹没的“酒吞大人”……

狂气如我,亦有心念难平之时。那抹刺目的红,如跗骨之蛆,萦绕不散。并非情爱,那是何物?是烦躁,是不解,是……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如此决绝地、以生命为代价“守护”后,所产生的茫然与……悸动。鬼王之心,亦非铁石。只是这份纠缠,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点。这壶中之酒,为何愈发苦涩?

“啧。”他烦躁地咂了咂嘴,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崖下不远处,那片曾经是皇城外围、如今长出了些许新绿的空地上,空间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一道纤细的、穿着残破红衣的身影,由虚幻渐渐凝实。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淡淡的、由执念与残留妖力构成的思念体。

是红叶!

她的身影几乎透明,面容模糊,眼神却不再是疯狂与痴恋,而是带着一种平静的、释然的悲伤。她看着山崖上的酒吞童子,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没有言语,但那姿态,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与感谢。

酒吞童子猛地站起身,瞳孔骤缩。他死死盯着那道虚幻的身影,手中的鬼葫芦捏得咯咯作响。

那红叶的思念体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微笑。那笑容中,没有了往日的偏执与占有,只剩下纯粹的祝福与……解脱。

然后,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化作点点红色的光粒,缓缓消散在清晨的阳光与微风之中,彻底融入了这片她曾痴缠、也曾守护过的大地。

酒吞童子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山风吹拂着他暗红色的头发,带来远方新生草木的气息。他沉默着,最终,再次仰头,将葫芦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这一次,他没有露出烦躁的神色,只是将那空了的葫芦挂回腰间,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桔梗城”的方向走去。

那一直压抑在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一份狂躁,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冷厉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的释然。

当酒吞童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刚才所站位置的崖边,一株嫩绿的新芽,悄然从石缝中探出头来,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

希望与新生的,不仅仅是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