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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之内,陆清然那番关于“证据”与“公正”的阐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先前喧嚣鼎沸的反对声浪,在这直指司法本质的叩问面前,显得气虚力短,难以凝聚。许多官员,即便是那些最顽固的守旧派,也不得不陷入沉默的思索。而那些中立者,眼中闪烁的光芒愈发明显,显然已被陆清然描绘的那幅更清明、更依靠客观事实的司法图景所触动。

皇帝萧陌城高踞龙椅,将殿下百态尽收眼底。他深邃的目光掠过那些面带不甘却哑口无言的守旧派,掠过那些神色动容、若有所思的中立者,最终,落在了那个虽然跪伏在地,背嵴却挺得笔直,仿佛承载着某种信念火种的女子身上。

陆清然。

这个名字,在短短数月内,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强势地闯入他的视野,搅动了朝堂一池深水。从最初听闻她以诡奇手法助破京郊焦尸案时的些许好奇,到金殿之上她以超越时代的骨骼勘验之术震惊四座,再到如今,她不仅凭借一己之力掀翻了盘踞朝堂十五年的柳弘集团,更是在这煌煌天听之下,提出了一个足以动摇现行司法根基的宏大构想。

她的能力,他已亲眼见证,毋庸置疑。那是一种迥异于当下任何刑名官员的、建立在严密逻辑与特殊知识体系之上的能力,精准、客观,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科学性。

而她的构想——“法证司”,更是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作为帝王,他深知现行刑狱体系的弊端。过多依赖口供,易生冤狱;人情干扰,难保公正;各级衙司勘验手段粗糙标准不一,更是给了许多人上下其手的空间。柳弘之案,若非陆清然找到了那决定性的物证,仅凭口供和人证,几乎不可能撼动其分毫。这本身就是对旧体系最有力的抨击。

陆清然的“法证司”,意图建立的正是一套独立、客观、标准化的物证检验体系。这不仅能极大提升断案的准确性与公正性,减少冤假错案,更能……制衡那些盘踞在刑名体系中的传统官僚势力。

想到此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柳弘倒台,留下的权力真空需要填补,但更重要的是,要防止出现下一个柳弘。若能扶持起“法证司”这套新的力量,使其与传统的刑部、大理寺形成某种程度的制约与平衡,对他这位帝王而言,无疑是巩固权力、掌控朝局的一步妙棋。

这是一场变革,一场由他主导的变革。风险固然有,守旧势力的反弹已在眼前。但收益,同样巨大——一个更加高效清明的司法体系,一个更能体现皇权公正的形象,以及一个……被他亲手扶植起来、能够打破现有格局的新生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沉默的官员,心中已然明了。支持者虽少,但理念已然播下;反对者虽众,但其理由在“利国利民”的大义面前,已显得狭隘。此刻,正是乾坤独断之时!

就在一些守旧派官员酝酿着,试图以“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等借口拖延时,皇帝萧陌城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

他这一动,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整个金殿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皇帝没有看那些官员,他的目光平静而威严地投向殿中跪着的陆清然,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量,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陆清然。”

“民女在。”陆清然心头一紧,屏息凝神。

“尔之所请,所陈之事,关乎刑狱根本,利在千秋社稷。朕,深思熟虑,已决。”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前旨已明,法证司,当立!”

八个字,斩钉截铁,彻底堵死了所有还想反对的声音!

“即日起,由朕特旨,筹建‘法证司’,隶属大理寺,然独立行使其勘验鉴定之权!首任司正一职……”

皇帝的目光落在陆清然身上,带着一种寄予厚望的沉重:

“……由陆清然暂领,秩比五品!赐相应印信、官服,允其自行招募、培养相关人才,制定检验章程!所需银钱、物料,由朕之内帑与户部协同支应,各部衙司,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圣旨既下,再无转圜!

“陛下圣明!”萧烬率先躬身,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激动。

“陛下圣明!”顾临风及一众支持者也立刻附和。

而那些守旧派官员,如孙侍郎等人,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最终也只能在皇帝的威压和这已成定局的事实面前,颓然无力地垂下头,跟着众人一起,发出了微弱而不甘的:“陛下……圣明。”

陆清然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心中百感交集,有激动,有释然,更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的授予,更是一个时代的许可,一个让她将现代法证理念在这古老王朝播种的机会。

“臣,陆清然,领旨谢恩!必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以报陛下隆恩,以践法证之志!”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中回响。

皇帝微微颔首,重新坐回龙椅,目光深远。他知道,这道旨意下达之后,朝堂内外,必将迎来新的风波与挑战。但他更相信,这颗由他亲手种下的变革种子,或许真能如这女子所言,在未来,为这大昱王朝,带来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法证司,这个崭新的名字,伴随着皇帝的最终决断,终于穿透了重重阻力,在这秋日的金銮殿上,正式获得了它存在的名分与权力。一场源于十五年前枯井冤案的追寻,最终竟催生了一个可能改变整个王朝司法进程的机构。

历史的车轮,在这一刻,被悄然拨动,转向了一个未知却充满可能性的方向。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