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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书房,门窗紧闭,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空气凝滞,唯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灯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交织成一张紧张而亢奋的网。

萧烬站在书案前,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几乎将所有的光线都遮挡住,只留下一片沉重的阴影笼罩在桌面上。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几张刚从司记房故纸堆中取出的、泛黄脆弱的纸张。他的动作不再是之前的急切,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凝固的、小心翼翼的捧读。

顾临风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萧烬手中的纸张,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那上面不是墨迹,而是滚烫的岩浆。

陆清然则稍稍退开半步,安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她看着萧烬那因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的宽阔背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混杂着巨大悲痛与狂怒的情绪风暴。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风暴的降临,同时也做好了随时以冷静介入的准备。

萧烬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字一句地刮过纸面上的内容。

纸张并非普通官衙用纸,质地更显细腻柔韧,带着一丝微弱的蚕茧气息,显然是芸娘动用了自己可能私藏的好纸。墨迹是沉稳的黑色,虽历经十五年,依旧清晰可辨,那笔迹——萧烬的心猛地一抽——与母后宫中一些旧日文书上芸娘的批注笔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这副本上,笔锋更显急促、紧绷,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又强迫自己必须工整、必须精确。

然后,是内容。

开篇没有署名,没有抬头,直接就是冰冷的数字和名目:

“天昱十一年,腊月初七,收柳侍郎(弘)金五百两,由城南‘永昌’银号汇入‘通达’车马行,备注:购置北地皮货。(附:银票票根摹印)”

“天昱十二年,二月初三,支白银三千两,用于‘匠作营’特殊器械打制,经手人:侍卫副统领赵莽。(附:赵莽私印摹印)”

“天昱十二年,三月初一,收柳侍郎(弘)翡翠明珠一匣,估价值八千两,由其夫人王氏携入府中。(附:三皇子府库房入库单摹印)”

一条条,一款款,时间、人物、金额、流向,甚至关键的票据、印鉴摹本,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这不仅仅是账目,这是一张赤裸裸的、勾连权臣与皇子、进行钱权交易、蓄养私兵、图谋不轨的罪证网!

萧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中的血色也越来越浓。他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母后当年可能察觉到的蛛丝马迹,是她眉宇间日益加深的忧惧,是芸娘在深夜灯下,冒着杀身之祸奋力摹写时苍白的脸!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当他的目光扫到账册中后部分时,几行用略显潦草、却更加尖锐的笔迹记录的条目,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冲上头顶!

“天昱十二年,四月中,议:构陷太子门人李牧之‘贪墨军饷’,需伪造往来书信三封,由柳侍郎提供李牧之平日笔迹样本。(注:此事若成,可断太子一臂)”

“天昱十二年,五月初,付‘暗影’组织黄金二百两,目标:东宫洗马周文轩,‘意外’坠马。(附:‘暗影’收条摹印,残缺)”

“天昱十二年,五月十五,柳侍郎建言,可利用‘北境战事’失利,弹劾太子‘督军不力’,动摇其储位……”

构陷!谋杀!动摇国本!

这些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萧烬的眼眸,捅进他的心脏!他的母后,当年面对的,就是如此恶毒而庞大的阴谋网络!而芸娘,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些,才被无情地灭口!

“砰!”

萧烬的另一只拳头,狠狠砸在了坚硬的红木书案上!这一次,他没有动用内力,纯粹是肉体与硬木的碰撞,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巨响。书案上的笔架勐地一跳,几支毛笔滚落在地。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他死死盯着手中的账册副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柳!弘!萧!景!澜!”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带着刻骨的仇恨与杀意!

顾临风也被账册上记录的内容震惊得面无血色,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书架才稳住身形,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愤怒:“他们……他们竟然……竟然早就开始谋划构陷太子,残害忠良!芸娘……芸娘她……”

陆清然虽然早已从芸娘的遗书和骸骨中推断出部分真相,但亲眼看到这如此详尽、如此触目惊心的记录,她的心依然被狠狠揪紧。那不仅仅是一桩谋杀案,这是一场波及朝堂、动摇国本的政治阴谋!而芸娘,一个深宫女官,却成了这场阴谋中最无辜也最勇敢的见证者和反抗者。

她看着萧烬那几乎要崩溃的暴怒状态,知道不能再让他沉浸其中。她快步上前,声音清晰而冷静,试图将他从仇恨的漩涡中拉回:

“王爷!证据已经找到了!”

她的声音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愤怒。

萧烬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死死盯住她,那目光骇人至极,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陆清然没有丝毫退缩,迎视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现在不是被愤怒吞噬的时候!这份账册副本,就是芸娘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武器!是真相对抗谎言、正义审判罪恶的利器!我们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如何用好它!”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萧烬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了一些,眼中的狂乱血色也稍稍褪去,但那深植于底的冰冷杀意却更加凝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书案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血丝的拳印。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手中的账册副本,目光不再仅仅是愤怒,而是凝聚成了一种近乎冷酷的、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专注。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决断,“这不仅仅是仇,更是罪。是颠覆朝纲、构陷储君、祸乱江山之罪!”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页纸在书案上摊平,仿佛在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也最致命的武器。

“有了它……”萧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滔天的杀意和志在必得,“柳弘,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母后的冤屈,芸娘的鲜血……本王要你们,百倍偿还!”

账册副本现世,如同在暗沉了十五年的夜空下,勐地划破了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所有的罪恶,也预示着,一场席卷朝堂的雷霆风暴,即将降临。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