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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证物房,光线被高窗滤过,显得有些昏沉。空气中漂浮着陈旧木料、干燥纸张以及各种封存物证散发出的、难以名状的混合气味。一张宽大的柏木长桌上,依次摆放着从李瑾尸体上提取、以及从赵明房中搜出的所有物证,覆盖着洁白的细棉布。

顾临风的命令已下达,整个大理寺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开始围绕着新的侦查方向高速运转。而陆清然,则再次回到了她的主场——这些无声的证物面前。

她知道,真凶心思缜密,布置巧妙,但其行动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可能越多。那些看似微不足道、极易被忽略的细节,往往是撕破其伪装最锋利的刀刃。

她首先将注意力再次投向了死者李瑾的尸体——那具已经过初步清理,但依旧保留着最后挣扎痕迹的躯壳。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也更加微观。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李瑾那双已经僵硬、肤色呈现死灰的手。这曾是一双握笔书写锦绣文章的手,如今却只能无力地蜷缩着,仿佛在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些什么。

陆清然调整了一下桌边特制的、带有调节臂的烛台,让明亮而稳定的光线聚焦在死者的指甲缝隙。她俯下身,几乎将脸颊贴近那冰冷的手指,呼吸放缓到极致。

她从樟木箱中取出一把精钢打造、尖端细如蚊喙的镊子,又拿出几个小巧的白色骨瓷碟和透明的琉璃片。动作轻缓,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光线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李瑾右手食指、中指的指甲缝深处,嵌着一些极其细微的、与周围污垢颜色迥异的颗粒物。并非明显的血痂或泥土,而是一种暗红色与深黑色混杂的物质,牢牢地卡在甲床与指甲的缝隙间,若非如此近距离、有目的地仔细观察,绝难发现。

这,很可能就是死者生前最后接触过,甚至在挣扎中无意间抠抓到的关键证据!

陆清然屏住呼吸,用那细如发丝的镊子尖端,极其轻柔、耐心地,一点点地将那些暗红与黑色混杂的颗粒物,从狭窄的指甲缝中剥离出来。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稳定性的工作,稍有不慎,就可能破坏证物,或者使其掉落遗失。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证物房里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镊子与指甲边缘细微的摩擦声。顾临风站在不远处,同样屏息凝神,不敢打扰分毫。他看着陆清然那完全沉浸在微观世界中的侧影,看着她那双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心中再次升起难以言喻的敬佩。

终于,几颗比沙粒还要细小的暗红色与黑色混合物,被成功提取出来,分别放置在洁白的骨瓷碟和光滑的琉璃片上。

陆清然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先将琉璃片凑到烛光下,用她自制的那个简易放大镜(镶嵌在黄铜框内的天然水晶,经过精心打磨)仔细观察。

放大之下,那些颗粒物的形态更加清晰。暗红色的部分,呈现出一种晶体般的碎裂结构,色泽沉郁;而黑色的部分,则更像是某种干涸的、带有油脂光泽的粘稠物质固化后形成的碎屑。

“记录。”陆清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证物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从死者右手食指、中指指甲缝内,提取到微量红黑混合颗粒物。”

她放下琉璃片,又拿起那个盛放着暗红色颗粒的骨瓷碟。她取来一小杯清澈的泉水,用镊子尖蘸取一滴,极其小心地滴在颗粒物上。只见那暗红色遇水后,并未立刻溶解,但颜色似乎变得更加鲜亮了一些。

接着,她又取来另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用几种植物汁液调配的简易酸碱测试液。她用一根干净的银针蘸取少许测试液,轻轻触碰另一颗暗红色颗粒。

在顾临风专注的目光下,那颗粒与测试液接触的边缘,发生了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颜色变化。

“红色部分,”陆清然抬起头,目光笃定地看向顾临风,“初步判断,为朱砂。质地细腻,纯度较高,并非普通市售之物。”

朱砂!再次出现了!而且这次是直接从死者的指甲缝中找到!这几乎可以肯定,李瑾在死前,曾经接触过,甚至可能因挣扎而抓挠过含有这种朱砂的物品!

“果然与那方歙砚有关!”顾临风精神一振。

陆清然却微微摇头,她的注意力转向了那些黑色的颗粒物。“顾大人,不止朱砂。你再看这个。”

她将盛有黑色颗粒的琉璃片递到顾临风眼前,通过放大镜,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些黑色物质并非单纯的墨粉,其表面带有一种特殊的光泽感,内部似乎还混合着极其细微的、类似香料或胶质的填充物。

“这黑色物质,”陆清然语气凝重,“并非普通书写用墨。其质地、光泽,以及混合的填料,更接近于……官方文书抄录、尤其是重要卷宗誊写时,为了防止篡改而使用的特定防伪墨。这种墨,色泽乌黑沉凝,油性重,不易脱落,且通常会添加特殊标记物。”

防伪墨?!官方文书?!

这个发现,让桉情的性质瞬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如果李瑾指甲缝里残留的,不仅仅是珍稀朱砂,还有官方才可能使用的防伪墨……那么,他死前接触的,就绝不仅仅是一方歙砚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接触到了某种官方文件,或者……接触了正在处理官方文件的人!

联想到贡院、科举……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现在两人心头。

“科举……舞弊……”顾临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陆清然的目光也彻底沉了下来。她看着那白瓷碟和琉璃片上微不足道的颗粒,仿佛看到了其背后隐藏的、足以撼动科举根基、牵连无数官员学子的巨大黑洞。

“凶手杀害李瑾,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私人恩怨,或者简单的劫财。”陆清然的声音冰冷,“很可能,李瑾在无意中,发现了某个与科举舞弊相关的秘密,从而引来了杀身之祸。凶手杀他灭口,并利用他与赵明的旧怨,精心布置了嫁祸的现场,企图一石二鸟,既除了知情人,又找了替罪羊,还能通过贡院悬尸制造混乱,掩盖其真正的目的!”

这个推断,比单纯的仇杀或劫财,更加符合凶手缜密、大胆且充满挑衅意味的作案风格!

“必须立刻找到那方歙砚!”顾临风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还有,核查礼部、翰林院、乃至本次科举所有涉卷官员,近期是否有异常!特别是,能接触到这种防伪墨和珍稀朱砂的人!”

陆清然小心翼翼地将提取到的朱砂和墨迹颗粒分别用特制的油纸包好,贴上标签。“这些物证,需要更专业的分析和比对。或许,我们可以从墨的配方和朱砂的产地入手。”

她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虽然光亮有限,却清晰地照出了一条通往真相核心的、充满危险的小径。

真凶依旧逍遥,但其留下的破绽,正在一点一点,被这双专注于细微之处的眼睛,无情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