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全面提速”的命令,如同给已经高速运转的“北电南送”项目联合工作专班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整个省发改委,乃至所有关联部门,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专班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电话、传真、加密网络传输的信息流从未如此密集。
然而,与这种外显的“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祁同伟内心的“沉”。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在高速奔跑中,感官却放大到了极致,警惕着丛林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京城的暂时沉寂,非但没有让他放松,反而让他更加确信,对手正在酝酿更致命的一击。
他采取的“筑巢引凤”和“固本培元”策略开始显现效果。沿线地方政府的鼎力支持,使得征地拆迁、线路勘测等前期棘手工作进展神速,一些原本预计需要数月才能啃下的“硬骨头”,在地方干部的全力协调和群众的理解配合下,竟在几周内就得以解决。这种基层爆发出的强大执行力,连祁同伟自己都有些意外,这让他更深切地体会到“民心可用”四个字的分量。
但对手显然不会坐视他将生米煮成熟饭。
这一日,祁同伟正在主持召开一个关于项目核心设备采购的技术论证会。秘书小陈神色凝重地推门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
祁同伟目光扫过屏幕,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一篇刚刚在海外某知名财经媒体上刊登的报道,标题极具煽动性:《“北电南送”:巨大投资背后的技术隐患与利益输送疑云》。文章引用了所谓“匿名内部专家”的说法,详细“剖析”了项目拟采用的主要输电设备存在的“技术缺陷”和“安全隐患”,并言之凿凿地声称,项目主导者(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极其明显)力排众议,坚持选用该型号设备,是因为与设备供应商存在“不可告人的利益关联”。
报道文笔老辣,数据看似翔实,还配以经过剪辑处理的“专家访谈”视频片段,极具迷惑性。更致命的是,这篇文章迅速被几家有国际影响力的媒体转载,并在国内一些隐蔽的网络渠道开始传播发酵。
“釜底抽薪……”祁同伟心中冷笑。这一招,比之前的环评拖延、专家反水、媒体唱衰要阴狠得多。技术安全和廉政问题,是任何重大项目的生命线和高压线。一旦这种质疑形成舆论风暴,不仅项目可能被无限期叫停,他祁同伟的政治生命也可能就此终结。周晓斌、陈默他们,这次是下了血本,动用了国际舆论资源,企图从根子上将他彻底摧毁。
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与会的专家和官员们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祁同伟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他平静地将平板电脑递给旁边的技术总工,示意他看一下。技术总工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急声道:“祁主任,这完全是污蔑!我们选用的设备是国际上成熟先进的型号,经过了无数次论证,安全性绝对有保障!所谓的‘技术缺陷’纯属子虚乌有!”
“我知道。”祁同伟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会议室里,“各位,看来有人不希望看到我们闵省的发展,不愿意看到‘北电南送’这条黄金走廊顺利建成。他们黔驴技穷,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中蕴含的冷静与决绝,让所有人躁动不安的心都莫名安定下来。
“技术的问题,用技术来回击。廉政的问题,用透明来回应。”祁同伟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李总工,你立刻组织我们所有的技术专家,包括我们聘请的国家级顾问团,针对这篇文章中的每一个不实指控,撰写最专业、最详尽的驳斥报告,要引经据典,数据说话。报告完成后,不仅要在国内权威媒体发布,还要翻译成多国语言,主动投递给那几家转载不实报道的海外媒体!他们要打舆论战,我们就奉陪到底,用真理和事实,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是!祁主任!”技术总工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立刻领命。
“小陈,”祁同伟转向秘书,“通知省纪委派驻专班的同志,同时联系省委宣传部、网信办。我要求,立刻启动应急预案。第一,将我们项目所有设备采购的招标文件、评审过程、中标结果等所有非涉密资料,全部在官网公开,细节要到每一页评分表!第二,以省委宣传部的名义,召开新闻发布会,邀请中央驻省媒体和省内主要媒体,由我亲自出席,正面回应质疑!第三,请网信办依法对恶意传播不实信息的境内网络平台和账号进行查处,遏制谣言扩散!”
“是!”小陈精神一振,立刻记录并转身去安排。
祁同伟的安排条理清晰,反击果断坚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种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变的气度,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敬佩和信心。
散会后,祁同伟回到办公室,并未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反击部署中,而是独自站在窗前,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对手这一招,确实毒辣。国际舆论的压力,即便是韩省长和省委,也会感到棘手。常规的反击手段固然必要,但想要彻底扭转局面,恐怕还不够。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直指对方要害,甚至能反将一军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如同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前世记忆触发!
他猛地想起,在前世记忆中,大约也是这个时间段,国际上曾爆发过一场关于某系列高压输电设备绝缘材料的重大丑闻!一家全球知名的化工巨头,被揭露其提供给多家设备制造商的某种关键绝缘材料存在长期、隐蔽的质量缺陷,在极端潮湿环境下会加速老化,存在击穿风险。此事当时引发了全球电力行业的巨大震荡,多家使用该材料的项目被迫停工整改。
而此刻,对手污蔑“北电南送”项目采用的设备,其核心绝缘材料,正是来自那家化工巨头!前世的他,此时还沉沦在基层,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但重活一世,拥有上帝视角的他,清晰地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
这是一个绝地翻盘的致命武器!对手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精心编织的“技术隐患”谎言,竟然会撞上一桩即将爆发的、真实存在的国际丑闻!
祁同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一种掌控局、料敌于先的兴奋!
他立刻掐灭烟头,坐回办公桌,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他需要验证这个记忆的准确性,并获取更详细的信息。这个信息来源必须绝对可靠,且不能打草惊蛇。
他拨通了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了李丽温柔而关切的声音。自从京城风波后,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李丽不仅是他的爱人,更成了他事业上不可或缺的智囊和支持者。
“同伟?这么晚,出什么事了?”李丽敏锐地察觉到丈夫语气中的不寻常。
“丽,长话短说。我需要你立刻通过你在国外的同学和朋友,特别是那些在能源、化工领域工作的,秘密查证一件事……”祁同伟压低声音,将关于那家化工巨头和绝缘材料的疑点快速说了一遍,“重点查证,是否有相关的实验室数据泄露、内部举报或者即将发布的负面报告。要快,而且要绝对保密!”
李丽没有丝毫犹豫:“我明白了,马上就去办。你那边……”
“我这边能顶住。”祁同伟语气坚定,“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记忆有误,或者信息获取不及时,他可能会陷入更被动的局面。但如果成功……他仿佛已经看到,对手那副惊愕、惶恐乃至绝望的嘴脸。
接下来的两天,“北电南送”项目陷入了巨大的舆论漩涡。海外媒体的不实报道在国内虽然被有效管控,但各种小道消息和质疑声依旧暗流涌动。省委宣传部的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祁同伟面对国内外记者的长枪短炮,从容不迫,以详实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逐条驳斥了不实报道,并公布了全部采购流程资料,坦荡接受监督。他的表现无可挑剔,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局面,但关于“技术隐患”的阴影,并非一次发布会就能完全消除。
对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加大了在海外和隐蔽渠道的舆论攻击力度,试图将祁同伟拖入无休止的“自证清白”的泥潭。
专班的氛围空前紧张,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第三天深夜,祁同伟仍在办公室分析舆情报告,桌上的保密电话终于响了。是李丽。
“同伟,查到了!”李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你的判断完全正确!我通过mIt的一个学长,联系到了那家化工巨头欧洲研发中心的一名内部人员。他证实,关于那种绝缘材料的缺陷问题,内部早已有争议,并且有确凿的实验数据支持。最关键的是,他知道有一份详细的内部举报信和实验报告,已经递交给了公司最高管理层和欧盟的相关监管机构,预计就在这几天,消息就会正式爆发!”
“消息来源可靠吗?”祁同伟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绝对可靠!那名内部人员因为良知不安,也因为受到排挤,愿意在必要时提供匿名证言。相关资料的核心摘要,我已经通过加密渠道发到你的保密邮箱了!”
“太好了!小丽,你立了大功!”祁同伟由衷地说道。有了这个“核弹”级别的信息,他不仅能够彻底洗刷污名,还能给对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他立刻打开保密邮箱,快速浏览了李丽发来的资料摘要。内容触目惊心,数据清晰,完全印证了他的前世记忆和他之前的推测。
一个绝地反击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立刻叫来了秘书小陈和省纪委派驻专班的负责人。
“立刻做两件事。”祁同伟的眼神锐利如鹰,“第一,将我们掌握的关于那家化工巨头绝缘材料存在缺陷的证据,以及其内部举报即将爆发的情况,形成一份绝密报告,直接呈报韩省长和省委主要领导。建议省委立即启动紧急研判,并考虑通过外交或商务渠道,向相关国家和企业进行预先通报和质询,掌握主动权!”
“第二,”祁同伟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把我们准备公开澄清的技术驳斥报告,稍微修改一下。重点强调,我们选用的设备,其绝缘材料虽然来自该公司,但我们项目团队凭借高度的专业敏感性和责任心,早已关注到该材料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并已经启动了备用供应商和材料替代方案的论证工作!我们要把这次污蔑,变成彰显我们项目团队专业、严谨、负责任的绝佳机会!”
小陈和纪委负责人听得心潮澎湃。这一手太漂亮了!不仅能够彻底粉碎对方的“技术隐患”指控,还能反过来将对方一军——你们用来攻击我们的“假问题”,我们早就发现了“真风险”并做好了预案!这简直就是当着全世界的面,狠狠抽了对手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我们马上去办!”两人异口同声,斗志昂扬。
就在祁同伟紧锣密鼓地布置反击时,在京城那家隐秘的会所内,周晓斌、陈默等人正举杯相庆。
“哈哈哈!我看这次祁同伟还怎么翻身!”周晓斌志得意满,“技术安全加上廉政嫌疑,足够他喝一壶的了!韩省长就算想保他,也得掂量掂量国际影响!”
陈默摇晃着红酒杯,阴笑道:“他以为开个发布会,公布点资料就能洗清?做梦!这盆脏水,够他洗上一年半载。‘北电南送’项目,就等着烂尾吧!”
王茜也娇笑道:“还是陈少手段高明,这国际舆论的力量,可不是他一个地方官能抗衡的。”
就在他们弹冠相庆之际,陈默的一个手下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惨白,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的酒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了?”周晓斌皱眉问道。
陈默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刚……刚刚收到的消息……欧洲那边……那家化工巨头……出……出大事了!绝缘材料的丑闻……爆……爆了!”
“什么?!”周晓斌和王茜霍然起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精心策划的“技术隐患”攻击,依托的虚假指控,竟然撞上了一桩真实存在的、即将引爆全球的惊天丑闻!这……这怎么可能?!祁同伟难道能未卜先知?!
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而与此同时,在闵州省省委大楼,韩省长拿到了祁同伟呈报的绝密报告。他仔细翻阅后,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振奋之色!
“好!好一个祁同伟!真乃国士无双!”他立刻指示秘书,“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半小时后召开紧急常委会!同时,按照祁同伟同志的建议,立刻启动对外通报和质询程序!我们要抢在新闻全面爆发之前,发出中国声音,展现我们闵省项目的专业性和前瞻性!”
风暴,即将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向席卷而去。
祁同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知道,当太阳升起时,整个局面将彻底逆转。
他拿起内部电话,沉声下令:“通知专班,按原计划,继续提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