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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县县委大院,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与北川乡清冽而原始的山风形成了鲜明对比。祁同伟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让司机老陈直接将车开到了县农业局下属的农产品质量检验中心。

中心主任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技术员,看到县委书记突然驾临,吓得手忙脚乱。祁同伟没有废话,直接将从北川带回的几个贴着标签的瓶子放在桌上。

“这几份水样和土样,立刻安排检测,重点检测硒、锌、锶等微量元素的含量。要快,结果出来第一时间直接送到我办公室,注意保密。”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疑。

技术员连连点头,双手接过样本,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

回到县委书记办公室,祁同伟立刻感到了堆积如山的事务在等待他。桌上文件筐里已经摞起了不少待批阅的文件,秘书小刘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这几天的来电和访客记录。其中,果然有那位前几天见过的“矿业公司副总”再次约见的请求,还有几个本地建筑公司老板想汇报工作的电话。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听完,只吩咐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预约都推掉。另外,请县委办通知下去,后天上午九点,召开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各乡镇党委书记列席,议题是研究部署全县脱贫攻坚及经济发展工作。”

小刘迅速记录,转身出去安排。

办公室安静下来。祁同伟没有急于处理文件,而是再次铺开了那张福县地图,目光凝注在北川乡那片区域。黑石岭的矿洞、甘甜的山泉水、长势水灵的蔬菜、粗糙却蕴含生机的竹编……一幕幕景象在他脑中闪过。机遇就在眼前,但如何将其牢牢抓在手里,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发展成果,考验的是他的智慧、手腕和定力。

他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县长罗建国的办公室。

“建国同志,我回来了。关于北川乃至全县北部山区的发展,有一些初步想法,想先跟你通个气。”祁同伟的语气平和,带着商量的口吻。

几分钟后,县长罗建国来到了祁同伟的办公室。罗建国五十岁出头,在福县工作多年,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面相敦厚,但眼神里透着基层官员特有的谨慎和精明。他对这位空降的、年轻得过分且背景神秘的书记,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祁书记,北川那边情况……很严峻吧?”罗建国坐下,接过祁同伟递来的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比想象的更严峻,但也比想象的更有希望。”祁同伟开门见山,他将北川之行的所见所闻,省略了关于矿洞的具体细节和猜测,重点描述了交通瓶颈、产业空白、公共服务缺失的现状,以及他观察到的水土特点和竹编手艺的潜力。

“建国同志,福县要脱贫,北部山区是难点,但也可能是突破口。我初步考虑,当前最紧迫、也是最能见效的,是两件事。”祁同伟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举全县之力,打通通往北川等北部乡镇的交通命脉!这是当务之急,没有路,一切都是空谈。第二,立足北部山区的生态和水土优势,发展特色高附加值农业,同时扶持传统手工业升级。”

他没有提矿业,这是需要绝对保密的核心牌。

罗建国听着,眉头微蹙。修路?谈何容易!福县财政年年赤字,全靠转移支付,修一条贯穿北部山区的等级公路,投资是天文数字,省里能不能立项、资金从哪里来,都是大问题。至于特色农业和手工业,前几任也不是没搞过,最终都灰头土脸。

“祁书记,您的想法是好的。”罗建国斟酌着词句,“只是……这修路,资金缺口太大,省交通厅那边,我们跑过很多次了,难度不小。特色农业,市场风险也高,老百姓被折腾怕了,动员起来不容易啊。”

他的话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想法很好,但不现实。

祁同伟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他微微一笑,语气却异常坚定:“困难肯定有,但事在人为。交通问题,我来想办法向上争取。特色农业,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盲目推广,要先搞清楚我们的优势到底在哪里,科学规划,找好销路。我这次从北川带了水土样本回来,正在检测。如果结果理想,这就是我们说服群众、吸引资本的底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罗建国:“建国同志,福县穷了太久,干部群众的信心都快磨没了。如果我们自己都畏首畏尾,不敢想不敢干,那福县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这个穷帽子,难道我们要一直戴下去吗?”

罗建国被祁同伟的目光和话语刺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心底某处似乎也被触动。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祁书记,我不是不想干,是怕……怕再失败啊。既然您有决心,我罗建国一定配合您的工作。”

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观望,祁同伟心里清楚。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至少在明面上,班子不能散。

送走罗建国,祁同伟关上门,拿起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这不是打给韩省长的,而是打给他在闵州省发改委的一位老同学,这位同学如今在投资处担任副处长,消息灵通。

“老同学,帮我个忙,私下了解一下,省里近期有没有针对偏远贫困地区基础设施建设的专项扶持资金,或者产业引导基金?特别是对交通和生态农业方面的。”祁同伟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电话那头传来爽快的答应声。这就是人脉和信息的重要性,很多时候,方向比努力更重要。

傍晚,农产品质检中心的技术员亲自将一份检测报告送到了祁同伟办公室,脸上带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祁书记,结果出来了!北川乡,尤其是下湾村附近采集的水样和土样,硒元素含量远超普通标准,达到了富硒水平!锌含量也显着偏高!这……这简直是宝贝啊!”

祁同伟接过报告,仔细看着上面的数据,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果然如此!前世记忆的碎片与现实检测结果完美印证。富硒,意味着北川的农产品可以打出“健康”、“养生”的招牌,价值将成倍提升。这不仅仅是一个农业项目,更是一个可以塑造区域品牌、带动旅游康养的战略支点。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对技术员再次强调了保密要求。

拿着这份沉甸甸的报告,祁同伟的信心更足了。

第二天,他谢绝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全身心投入到后天堂委扩大会的准备工作之中。他亲自撰写发言提纲,不再是空泛的口号,而是结合北川之行的鲜活案例和手中的检测报告,准备用事实和数据说话。他详细阐述了“交通先行”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初步构想了“富硒农产品品牌培育计划”和“传统竹编手艺产业化升级方案”,并提出了成立相关工作专班的建议。

他知道,这次会议将是他主政福县理念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统一思想、凝聚共识的关键一战。必然会遇到阻力,尤其是来自罗建国等本土派官员隐形的质疑,以及一些习惯了按部就班、不愿折腾的干部的消极应对。

会议前夜,祁同伟接到了韩省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同伟啊,听说你一下去就扎到最穷的北川去了?怎么样,感受很深吧?”韩省长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一丝关切和审视。

“韩省长,感受非常深。贫困是现实的,但机遇也是存在的。”祁同伟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北川的基本情况,重点提到了交通瓶颈和发现的富硒水土资源,隐晦地提了提“可能存在其他资源潜力”,但没有点明矿产。

“富硒?”韩省长显然对这个概念很感兴趣,“这是个好东西,现在大城市的人就认这个。好好规划,做出特色,做成品牌。交通问题……省里最近在研究新一轮的基础设施补短板计划,你们福北山区的情况,符合支持方向,你可以准备一份详实的报告报上来。”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祁同伟心中大喜,连忙道谢。

“别高兴太早,”韩省长语气转为严肃,“资金可以争取,但事情要靠你们自己干。福县那块硬骨头,不好啃。明天的会,把你的思路亮出来,要让人看到决心,也要看到章法。有什么困难,及时沟通。”

挂了电话,祁同伟心潮澎湃。韩省长的支持,是他最大的底气之一。

第二天上午九点,福县县委小礼堂,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准时召开。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县委常委、副县长、各主要局办一把手,以及各乡镇党委书记。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和好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坐在主位上的祁同伟身上。

县长罗建国主持开场后,便轮到了祁同伟讲话。

他没有念稿子,而是脱稿讲述。从北川老乡家冰冷的灶台、老太太肿胀的膝关节,讲到破败的村卫生室和浑浊的蓄水池;从老农对失败扶贫项目的麻木,讲到黑石岭的艰险山路和废弃矿洞的传说……他用充满画面感的语言,将北部山区的贫困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干部面前。会场一片寂静,只有他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回荡。

接着,他话锋一转,拿出了那份水质检测报告。

“同志们,这是我们刚从北川乡取回的水土样本检测结果!”他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富硒!意味着我们北川,我们福县北部山区的土地上,流淌着金子般的水,生长着极具健康价值的农产品!这是我们过去视而不见的宝藏!”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许多干部脸上露出惊讶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是!”祁同伟声音提高,压过了议论声,“有宝藏,我们却运不出来,卖不出价钱!为什么?因为路!因为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他详细分析了交通滞后对产业发展、民生改善、招商引资的致命制约,语气痛心疾首。

“所以,我提议,将‘福北公路’升级改造工程,作为本届县委县政府未来三年的‘一号工程’!举全县之力,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这条路打通!”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敲在许多人的心头上。

随后,他系统地阐述了他的发展构想:“交通先行,生态筑基,矿业富县,特色富民。” 他解释了“生态筑基”是底线,任何发展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矿业富县”是基于过去有勘探历史的可能性(他依然没有透露具体矿种和发现),需要进一步科学评估;而“特色富民”则是当前最容易切入、最能直接惠及百姓的抓手,即大力发展富硒农业和升级竹编产业。

他宣布成立三个临时工作专班:由他亲自挂帅的“福北公路建设协调专班”,由罗建国县长牵头的“富硒农产品品牌培育专班”,以及由一位分管文化的副县长负责的“传统手工艺产业化推进专班”。

他的发言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既有沉重的事实冲击,又有令人振奋的远景描绘,更有具体可行的路径安排。

发言结束后,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罗建国县长率先表态,支持祁书记的总体思路,并表示将全力抓好富硒农业专班的工怍。他的表态,让一些观望的常委和局办领导也陆续开口,表示赞同。

然而,不同的声音依然存在。

常务副县长钱卫东,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分管财政的瘦高个,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祁书记的思路很宏大,也很鼓舞人心。不过,修路的资金……县财政的情况您也清楚,可以说是捉襟见肘。省里的资金能否到位、能到位多少,还是未知数。我们是不是应该更稳妥一些,先把有限的资金用在刀刃上,比如保障工资发放和基本运转?”

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现实派”干部的想法。

县交通局局长也面露难色:“祁书记,福北公路地形复杂,施工难度大,造价高昂,初步估算至少需要两个亿以上。这还不包括后期的征地拆迁补偿费用。省交通厅的立项,竞争非常激烈……”

面对质疑,祁同伟没有动怒,而是冷静地回应:“钱县长和交通局担心的资金问题,是客观存在。但正因为难,才需要我们拿出魄力和智慧去解决。省里的扶持政策,我们会尽全力去争取,同时,我们也要解放思想,探索引入社会资本参与的可能性,比如ppp模式?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干!福县等不起了,北川的老百姓更等不起了!”

他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斩钉截铁:“‘一号工程’的决心不会变!资金问题,我来牵头负责向上争取和对外衔接!各相关部门,现在要做的不是强调困难,而是立刻行动起来,做好项目前期准备工作,拿出详实的规划和预算!散会之后,公路建设协调专班立即召开第一次会议!”

他的强势和担当,让钱卫东等人暂时闭上了嘴,但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会议在一种既充满希望又暗流涌动的复杂气氛中结束。祁同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思想的统一非一日之功,利益的博弈更是无处不在。修路的资金、矿产的秘密勘探、特色产业的落地……每一关都充满挑战。

但他已经亮出了旗帜,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便是一场需要他全力以赴、步步为营的攻坚战。他看着陆续离开会场的干部们,目光坚定。福县这盘棋,他已经落下了第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无论前方有多少暗流漩涡,他都必须,也必将带领这条沉寂太久的贫困之舟,驶向充满希望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