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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陆远就睁开了眼睛。

医院的走廊上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一两声低语。他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这把木头长椅硌得他整夜没睡踏实。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能看见母亲佝偻的背影正伏在父亲床边打盹。

陆远蹑手蹑脚地起身,从兜里摸出最后的两块钱和那枚五分硬币。硬币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在他掌心里泛着微弱的银光。

一定要够啊...他无声地喃喃,把病危通知书折好塞进怀里。

县城的清晨带着露水的湿气。街角的黑市刚刚开张,几个裹着旧棉袄的老头正蹲在墙根下摆摊。陆远的目光落在一个卖刀具的摊位上。

这把多少钱?他指着一把带锁的折叠刀。

摊主是个独眼老汉,闻言掀起眼皮打量他:一块八。

陆远抿了抿嘴:一块二。

小崽子还挺会还价。老汉嗤笑一声,一块五,不能再少了。

陆远掏出那枚五分硬币:加上这个,一块五毛五,再给我一捆细麻绳。

老汉眯起独眼,突然压低声音:要进山?

陆远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后生,这个送你。老汉从摊子底下摸出个小布袋,雄黄粉,防蛇的。见陆远迟疑,他又补充道:我儿子也是采药的,去年让五步蛇咬了...

陆远接过布袋,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谢谢老伯。

活着回来。老汉把刀和绳子递给他,独眼里闪着晦暗的光,山里不太平。

离开黑市,陆远直奔长途汽车站。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队,几个挎着篮子的农妇正叽叽喳喳地讨论集市上的物价。

青山大队?售票员瞥了眼他打满补丁的衣衫,一毛五。

陆远数出那十个一分硬币,又添上五分钱。硬币在木质柜台上叮当作响,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

年纪轻轻不学好...身后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小声嘀咕。

陆远假装没听见,接过车票挤上了那辆漆皮斑驳的老式公交车。车厢里弥漫着鸡粪和汗酸混合的怪味,几个竹编的鸡笼堆在过道上,里面的家禽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

他选了个靠窗的站位,把折叠刀别在腰间。车子发动时,晨曦正穿透云层,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一层金边。

哎,那不是老陆家的小子吗?前排一个扎头巾的妇女捅了捅同伴,听说他爹让野猪拱了...

嘘!小点声!同伴紧张地回头看了眼陆远,我男人说,那天他一个人宰了两头野猪呢!

妇女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看着瘦巴巴的...

陆远把脸转向窗外。崎岖的山路像条灰白的蛇,在葱茏的林木间蜿蜒。两个小时的颠簸中,他始终保持着特种兵的警觉,注意到有三个男人一直在偷偷打量他——其中一个手腕上露出青色的蛇形纹身。

青山大队到了!售票员扯着嗓子喊道。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踮脚张望。看到陆远下车,小花像只撒欢的小鹿般冲过来,差点被自己的破布鞋绊倒。

她一头扎进陆远怀里,脏兮兮的小脸蹭着他的衣襟,爹能走路了吗?

陆远蹲下身,发现妹妹的嘴唇干裂得起皮:暂时还不能。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小花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纸,眼睛顿时亮得像星星——那是半个芝麻烧饼,虽然凉了,却依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我不饿...小花的肚子却背叛了她,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吃吧。陆远把烧饼塞进她手里,哥在城里吃过了。

小花犹豫了一下,掰下拇指大的一小块,剩下的固执地推回来:哥也吃。

陆远喉头发紧。在前世,他见过最残酷的战场,却从未经历过这种温柔的煎熬。他假装咬了一口,又把烧饼推回去:走,回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两间低矮的土坯房。分家时,爷爷大发慈悲划给他们二房的这间正屋和半间灶房,墙皮剥落得能看见里面的麦秸。自留地也是最贫瘠的西坡地,种一葫芦收两瓢。

哥!你看!小花蹦跳着拉开吱呀作响的橱柜门,张爷爷送来的!

柜子里整齐地码着半袋玉米面、一小罐凝着白霜的猪油和五颗发了芽的土豆。旁边还有个粗陶罐,掀开盖子,里面是张大山老伴腌的酸菜,散发着开胃的香气。

陆远眼眶发热。在这个人情比纸薄的村子里,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比金子还珍贵。

小花,哥要上山一趟。他舀了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你去找春妮玩...

不要!小花突然抱住他的腿,小脸绷得紧紧的,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带着爹满身血地回来...

陆远愣住了。他蹲下来,平视着妹妹泪汪汪的眼睛:这次不一样,哥保证天黑前回来。

骗人!小花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伯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

陆远眼神一冷。看来大伯没少在背后使绊子。他擦掉妹妹脸上的泪珠:那小花跟哥一起去,帮哥认草药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破涕为笑,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我能认蒲公英、车前草,还有...

一刻钟后,全副武装的兄妹俩向后山进发。陆远腰间别着新买的折叠刀,肩上挎着自制的绳梯,背上还背着个竹篓。小花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腰间系着根麻绳,另一头拴在哥哥腰带上——这是特种兵带新兵时的安全措施。

初夏的山林生机勃勃。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那片野生天麻的生长地——一处背阴的斜坡,土壤湿润松软。

哥!这里有蘑菇!小花在不远处喊道。

陆远走过去,发现是一丛伞盖呈褐色的菌类,菌柄上还有独特的网状纹路。他小心地挖开周围的腐殖土,心跳骤然加快——这竟是野生灵芝!虽然品相一般,但拿到黑市至少能卖二十元。

小花真厉害!他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再帮哥找找这种...

陆远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何首乌的叶片形状,又详细讲解了根茎的特征。小姑娘听得认真,不时提出稚气却精准的问题。

有了这个小侦察兵的帮助,采药效率大大提高。到正午时分,竹篓里已经装了三斤天麻、两朵灵芝和五株何首乌,总价值超过百元——足够支付父亲半个月的住院费。

哥,我饿...小花坐在一块青石上,揉着咕咕叫的肚子。

陆远这才惊觉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他从背篓底层掏出早上带的玉米饼,掰成两半。饼子又干又硬,兄妹俩就着山泉水艰难地吞咽。

歇会儿就下山。陆远看了眼日头,还得赶末班车...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陆远条件反射般把妹妹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三十米外的灌木丛剧烈晃动,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是个人!

救命...那人扑倒在地,露出张血肉模糊的脸。陆远认出来了,这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刘三。

刘叔?他谨慎地靠近,特种兵的直觉让他没有贸然伸手。

刘三的右腿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他颤抖的手指向身后的密林:快、快跑...那东西追来了...

陆远瞳孔骤缩。他闻到一股混合着腐肉和麝香的腥臭味——这是熊的气息!

小花,上树!他一把抱起妹妹,三两下攀上最近的橡树。刚把小花安顿在树杈上,灌木丛就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一头足有三百斤重的黑熊人立而起,黄褐色的獠牙上还挂着碎肉。它的小眼睛锁定了树上的兄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别怕。陆远把颤抖的小花往更高的树杈推了推,抓紧了,别往下看。

黑熊开始疯狂撞击树干。碗口粗的橡树剧烈摇晃,树皮在熊爪下像纸片般剥落。陆远估算着下坠的角度,缓缓抽出折叠刀。

刘叔!装死!他朝地上昏迷的猎户大喊,同时割下一段绳索,飞快地编成套索。

黑熊的注意力完全被树上的活物吸引。它后腿蹬地,竟然开始攀爬!粗糙的熊爪每一次抓挠都让树干簌簌发抖,木屑纷飞如雨。

陆远等的就是这一刻。当黑熊爬到离他只有一米远时,他猛地甩出套索,精准地套住熊的前爪,然后纵身一跃——

重力加速度让陆远这一脚犹如千斤坠,正中黑熊鼻头。熊类最脆弱的鼻子遭受重击,疼得它仰头惨叫。陆远趁机收紧套索,将熊的前爪牢牢捆在树干上。

吼——黑熊疯狂挣扎,却只能靠后腿支撑,笨拙地在半空扭动。

陆远没有恋战。他迅速滑下树干,拖起昏迷的刘三就往远处跑。身后传来绳索断裂的脆响和黑熊暴怒的咆哮。

小花!往东跑!他边跑边喊,去老猎人张爷爷家!

小姑娘像只灵活的松鼠,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这是陆远平时教她的丛林移动法。黑熊在树下愤怒地转了几圈,最终被血腥味吸引,低头开始撕咬刘三留下的血迹。

兄妹俩一路狂奔到山脚,直到看见村口的炊烟才敢停下。小花瘫坐在地上,小脸煞白,却硬是没掉一滴泪。

哥...刘叔会死吗?她小声问。

陆远望向密林深处,摇了摇头:熊不吃死人。这是特种兵野外生存课上的常识——遇到熊时装死虽然危险,但总比逃跑强。

回村的路上,陆远一直紧握着妹妹的手。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从地狱归来的战士。

今天的事,别告诉娘。他在村口蹲下来,平视着小花的眼睛,就说我们只采了药。

小花用力点头,突然扑进他怀里:哥,我怕...

陆远轻拍着她瘦小的背脊,想起前世教官说过的话:恐惧不是软弱,而是活着的证明。

怕就对了。他轻声说,但记住,只要哥在,没人能伤害你。

最后一班回县城的公交车上,小花累得在他怀里睡着了。陆远小心地护着背篓里的药材,目光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

远处的山峦像伏卧的巨兽,而他已经从它嘴里抢回了最珍贵的宝藏。父亲的治疗费,妹妹的未来,这个家的希望——都在这沉甸甸的背篓里。

车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染红了云霞。陆远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日子再难,太阳总会升起。

这一次,他要亲手托起这个家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