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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父亲的老烟斗 > 第27章 公堂前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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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前的忏悔

木槌敲在案上的声响,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我站在公堂前,垂着头,一遍遍地在心里念:我错了。

这错,要从老爹年轻时的话说起。他总跟我说“屈死不告状”,那时我只当是老人的怯懦,觉得法治社会里,公道自会站在有理的一方。可我忘了老爹的一生——他是个刚直不阿的人,跟人来往哪怕三块钱的账,都要歪歪扭扭记在小本子上,字迹虽丑,每一笔却清清楚楚。他从不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大道理,却用本子里的数字告诉我:凡事要较真,更要知进退。可我偏没听,偏要抱着“有理走遍天下”的执念,一头撞进这公堂里,直到此刻才懂,老爹的话不是怯懦,是见过世事复杂后,给我的最实在的提醒。

站在公堂前,老爹当年骂我的话突然清晰起来:“你狗屁不通,不识人性!”从前我总不服气,觉得自己拿真心对人,别人总该以真心相还。我掏心掏肺跟人合作,把家底都投进去,以为凭着这份坦诚能换来共赢,可最后呢?真心被踩在脚下,信任成了别人算计我的利器,我浑身是伤,连辩解都显得苍白。更让我无地自容的是,哥哥当初也曾皱着眉训斥我,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人家为什么要公平对你?难道你以为你是人家的爹和娘?还是你以为你是人家的好朋友、老乡亲?还是你曾经对人人情世故后,然后会变得对你友好的模样,在交到的位置当中去?”那时我只当他是世故,总觉得人与人之间该有基本的公道,哪怕没有深交,哪怕没送过人情,只要我占理,就该被公平对待。可直到看见原告在堂前前言不搭后语,说的话漏洞百出,却能在法官“让我去二楼打印身份证”的间隙,换来一个所谓“妥协”的方案时,我才懂,老爹的“不识人性”、哥哥的“世故”,全是被现实磨出来的清醒——我既不是谁的亲人,也不是谁的好友,更没在人情世故里为自己铺过半分路,凭什么指望人家平白无故对我公平?我错把社会当成了书本里的乌托邦,错把所有人都想成了和自己一样坦诚的人。

我更错在,以为法官会循着国家的法规行事,以为头顶的国徽、法官身上的法袍、案前的法槌,是为普通老百姓撑起的腰杆。我总说“这是社会主义的天,我踏的是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可现实给了我狠狠一击——当我和媳妇的微信、银行卡被锁死,连买米的钱都拿不出时;当老父亲躺在医院急需医药费,却因为我这边的纠纷凑不出钱,倔强地扯下胃管时;当我看着那枚象征尊严的国徽,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时,我才明白,我对“法治”的理解,太浅太浅了。我以为的公平正义,在某些看不见的力量面前,竟如此脆弱。

或许是我太幼稚,还没从书本里走出来,没见过社会最现实的模样。我低估了案件里那些“托话”的力量——或许是我没看见,餐桌前酒杯里晃荡的光,盘里肉香裹着的交易;或许是KtV里唱不完的“情深意长”,洗脚房里聊妥的“舒心方案”。那些我以为只存在于传闻里的场景,原来真的能绕过法规,悄悄改变一件事的走向。我像个傻子,捧着一沓写满实话的文件,以为如实反映问题就能得到回应,却忘了,有些话,再真也没人愿意听。我忘了人情世故里藏着太多看不见的秤,有的秤称的是利益,有的秤称的是交情,唯独我,抱着“有理就够了”的执念,连秤砣都没准备。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太轻视了这世间的复杂——我既不是能让人家上心的亲人,也不是能互相帮衬的朋友,更没在平日里攒下半分人情,又怎能奢求人家在关键时候,给我一份体面的公平?

法官大人,原告,我错了。错在我不该固执地要一个“说法”,错在我不该相信“有理就能赢”,错在我连解释都觉得是徒劳——任我把嘴唇磨破,把事实摆得明明白白,你们愿意听进一句话,都算我错得不够彻底。我曾以为,把问题写进文件里,如实反映,就能换来一个公正的结果;我曾以为,老父亲躺在病床上的痛苦、我和媳妇连买米都难的窘迫,能换来一丝体谅。可到头来,我只看见自己的天真,像个笑话。

公堂的冷气裹着我,我盯着地面,忽然想起老爹那本记满账的小本子。他记的不只是钱,是人心,是分寸。而我,连这点分寸都没守住,偏要撞南墙,直到头破血流才站在这里忏悔。我错了,错在太相信书本里的道理,错在太轻视人性的复杂,错在以为公平正义会主动找上门来。

木槌再响时,我知道一切都晚了。可我还是想再说一句:我错了。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一定听老爹的话,把那本账记得再清楚些,把“屈死不告状”的道理刻在心里;我也会听哥哥的劝,懂人情世故里的分寸,不再做那个抱着“理想”撞得头破血流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