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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献忠心痛如绞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扛着“张”字大旗的旗手。

他虽然满身血污,却还傻乎乎、忠实地举着那面如今在张献忠看来无比晦气、如同指路明灯般的大旗紧紧跟在自己身边……

张献忠本就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再看到这面引来了无数官军追杀的大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勒住战马,抡起马鞭没头没脑地抽打过去,破口大骂:

“你个驴球日的蠢货!老子要宰了你!你他娘的还举着这破旗作甚?还嫌官军追不上老子吗?!快给老子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鞭子抽得那名叫董老二的旗手抱头躲闪,脸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

董老二跟了他八年,从陕北杀到湖广,刀山火海里都没眨过眼,此刻却被抽得抱头缩颈,脸上瞬间肿起几道血痕。

他懵了,满心委屈混着惊恐,手忙脚乱将旗杆往路边臭水沟里一扔,大旗“噗通”掉进泥水,溅起一片污浊。

可张献忠的邪火哪是扔面旗能浇灭的?

从襄王府的金山银山到如今的丧家之犬,这口气憋得他肺都要炸了。

他盯着董老二瑟缩的模样,眼中凶光一闪,“锵”地拔出战刀,刀光直劈而下:

“留着你这种蠢货也是个祸害!”

“大王饶命!”

董老二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猛地低头缩颈。

只听“唰”的一声锐响,刀锋擦着他的头皮堪堪掠过,不仅削断了一绺头发,还带起一小块血淋淋的头皮!

温热的鲜血瞬间顺着额头淌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董老二险些坠马,趴在马背上回头,望着张献忠狰狞的脸,眼里满是不解。

方才还喊着要同生共死,怎就为一面旗要取他性命?

张献忠见他躲开,还要再砍,但身后追兵的呐喊声又近了几分,他只得恨恨地收刀,啐了一口:

“算你狗命大!快走!”

一行人继续亡命狂奔。

没跑出多远,就听到后面追兵清晰地喊道:

“前面那个长着一把大胡子的就是张献忠!休要放走了大胡子!”

张献忠闻言,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部引以为傲的虬髯,这特征太明显了啊!

他慌忙抽出腰间的短刀,也顾不得许多,一手抓起胡子,一手用短刀胡乱地切割起来。

由于在颠簸的马上不好操作,割得他龇牙咧嘴,胡子被割得参差不齐,下巴上也划出了几道血口子,模样一下变得甚是狼狈可笑。

他一边割一边骂:

“入他娘的!老子这胡子留了十几年……”

刚处理完胡子,还没跑出几步。

祸不单行,他身后那件质地精良的黑色大氅,在仓皇转弯时,“刺啦”一声,被路边一户人家院墙伸出的断裂栅栏木条死死勾住了!

巨大的拉扯力让他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张献忠又惊又怒,用力一扯,那大氅却缠得结实,纹丝不动!

身后追兵的呐喊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官军骑兵的马蹄踏在青石上的清脆回响!

“他娘的!连件破袍子也跟老子作对!”

张献忠气得几乎吐血,眼看追兵将至,再也顾不得许多,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战刀,来不及去砍那纠缠的栅栏,而是反手向后,朝着自己肩颈处的系带和布料狠狠一划!

“嗤!”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昂贵的大氅应声落下,挂在栅栏上像面残破的黑帆。

张献忠连回头看一眼都顾不上,只穿着箭衣,继续没命地打马狂奔。

然而,割了胡子也未能摆脱追兵。

随着卢家军逐步控制襄阳各门要道,围剿的网越收越紧。

张献忠慌不择路,在襄阳城的大小街巷中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身边的亲卫在一次次遭遇战中不断倒下。

当他最终被逼入一条狭窄的巷道时,回头一看,身边只剩下包括董老二在内的最后三个人,座下的战马也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

“下马!进巷子!”

张献忠无奈,只能弃马,带着三人踉跄着钻入旁边一条更窄的巷道,希望能凭借复杂的地形躲过骑兵的追击。

谁知,这竟是一条死胡同!

听着巷口传来的急促马蹄声和脚步声,另外两名亲卫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决绝之色,对张献忠抱拳道:

“八大王!我等在此阻敌,您快想办法走!”

说罢,转身提刀冲向巷口,很快便传来了激烈的兵刃交击声、怒吼声、哀嚎声。

胡同深处只剩张献忠和董老二,高墙如狱,将天光挡得严严实实。

张献忠盯着墙面,面如死灰,暗道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这死胡同就是老子的坟场?

难道老子纵横半生,要栽在这襄阳小巷里?

这时,董老二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他指着旁边的民居院墙道:

“大王!翻过这堵墙!进入这户人家,然后换身衣服,从后门逃走!”

张献忠一愣,看着董老二满脸急切,方才的戾气竟散了些,甚至生出一丝愧疚。

自己方才要杀他,他倒还是忠心护主,他拍了拍董老二的肩膀,叹道:

“好!董老二,今日若脱身,老子定封你为将!”

“小的不敢!大王快!踩着我肩膀上去!”

董老二说着,迅速蹲下身,将肩膀抵在墙根,显得无比忠诚。

张献忠不疑有他,连忙一脚踩上董老二的肩膀,双手扒住墙头,正准备用力攀爬……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董老二眼底深处的怨毒之色瞬间爆发,他猛地挺身,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掀!

“张屠夫!你去死吧!”

“啊呀!”

张献忠万万没想到这“忠心亲卫”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跌了个七荤八素!

他还没反应过来,董老二已经如同恶狼般扑了上来。

手中那柄原本用来保护张献忠的腰刀,此刻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捅进了张献忠的胸膛!

“你……你这狗贼……”

张献忠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扭曲而疯狂的脸,剧痛和巨大的惊愕淹没了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董老二面目狰狞,用力搅动刀柄,低吼道:

“你刚才要杀老子的时候,可曾想过现在!

老子随你出生入死八年,跟你从陕北杀到湖广,刀山火海替你挡,尸山血海里给你垫脚!

你为了面破旗就想取我性命!这一刀,是你欠我的!给老子死!”

看着张献忠的眼神逐渐涣散,董老二猛地抽出腰刀,不顾喷溅的鲜血,又狠狠一刀砍下了张献忠的首级!

他抓起那颗须发凌乱、兀自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转身就朝着巷口冲去,一边跑一边用尽平生力气嘶喊:

“官军!官军老爷!小的杀了张献忠!献贼的首级在此!小的弃暗投明,献上贼酋首级啊!”

呃……

已经杀了最后两个死士,正准备杀进胡同的卢家军士兵,看到高举着首级的董老二,不由张大了嘴……

只见巷口逆光里,一个浑身血污的汉子踉跄冲出,右手高高举着颗人头,虬髯残根、面目狰狞的轮廓,正是他们搜捕的张献忠!

那汉子脸上溅满血点,已经看不清面目,只是像疯魔似的嘶吼:

“官军老爷!献贼首级在此!是小的杀的!小的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