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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献忠麾下的流寇们眼看王府大门洞开,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一个个兴奋得嗷嗷叫,准备一拥而入尽情劫掠的快活关头。

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密集的声响。

初时混杂在喧嚣中不甚清晰,但很快便如同夏日闷雷般滚滚而来,并且越来越近,那是成千上万只铁蹄同时敲击路面的恐怖声响!

一些挤在后排的流寇下意识地扭头望去,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惊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南街尽头的烟尘里,一股赤色铁流正破开一切障碍,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谷一虎和往常一样,端着长矛冲在前面。

他身后,千名龙骧卫铁骑,早已依照街道宽度调整了阵型。

从北街的狭窄处到南街的开阔地,阵型由单列渐变为三列横队,马匹肩并着肩,甲叶碰撞声连成一片沉闷的雷鸣。

越是逼近襄王府,青石板街道便愈发宽阔,骑兵们顺势催动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马蹄踏在地面的声响从哒哒”的急促轻响,渐成“咚咚”的厚重轰鸣,震得街边燃烧的屋梁都在簌簌发抖。

他们沉默着,唯有甲胄的摩擦与马蹄的雷鸣,但那种如山岳倾塌般的压迫感,远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窒息!

“官……官军!好多骑兵!”

“从哪里来的官军?”

后排的流寇瞬间炸了营,惊恐的尖叫如同瘟疫般迅速向前蔓延。

他们现在都乱糟糟地挤在王府前的广场和街道上,队形混乱,心思也都在抢掠上,这突如其来的明军让他们完全懵了!

张献忠和他身边的孙可望、艾能奇人,自然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骚乱。

“后面怎么回事?”

张献忠浓眉一拧,下意识地勒住战马,扭头望去,他原本满是兴奋与戾气的脸上,此刻混入了一丝惊疑。

襄阳城已被里应外合拿下,城内官军已经溃散,哪来的大队人马,还是骑兵?

孙可望也回头看去,随即脸色大变:

“义父,不对!像是大队骑兵冲阵!”

“放屁!”张献忠本能地驳斥,“杨嗣昌的精锐都在四川,襄阳哪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方混乱的声浪已然变成了惊恐的狂潮!

谷一虎率领的龙骧卫前锋,已经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了牛油,狠狠地撞入了流寇队伍的后半部!

“砰砰砰!”

不用他下令,冲在前面的龙骧卫在很近的距离上扣动了扳机,骑铳喷吐出的火焰和铅弹,瞬间将后排的流寇扫倒一片!

白烟尚未散开,又是漫天的投掷武器落入密集的人群,又是一片骨断筋折的惨嚎!

烟尘与混乱中,龙骧卫骑兵们已然抽出了雪亮的马刀、沉重的狼牙棒,凭借着高速冲锋的势头,如同虎入羊群,狠狠地砍杀起来!

一时间,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流寇们直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

面对来自后方的凌厉一击,没准备、没阵型、没斗志,三没的他们,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许多人甚至连兵刃都还没来得及举起,就被撞飞、砍倒,整个后队如同被飓风席卷的麦田,成片成片地倒下!

张献忠到底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寇。

最初的惊愕过后,尽管现在依旧没想明白,但他立刻意识到,此刻若溃散,被这支骑兵衔尾追杀,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他娘的!慌什么!都给老子稳住!”

他一边大吼,一边用眼睛迅速扫过周围环境,脑中急急思索对策。

幸好,襄王府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没有街巷的阻隔,正好能再次调整阵型迎敌。

这一点,成了他绝境反击的唯一契机。

张献忠挥舞着战刀,刀锋直指自己头顶飘扬的黑旗,大吼道:

“所有弟兄!向老子的大旗靠拢!结阵!快结阵!”

身旁的孙可望、徐以显等人也反应过来,各自抽出兵器,厉声弹压身边慌乱的流寇们:

“别跑!都往大王这边来!抱团才能活!”

这时,后面的流寇还在被龙骧卫屠戮,惨叫着成片倒下。

但这些人的惨死,也帮张献忠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没多久,一千多名悍勇的老营流寇便集结完毕,被逼上绝路后,这些悍匪人人眼中都闪着悍不畏死的凶光。

“能奇!带他们反冲回去!把这群官军狗崽子剁成肉泥!”

“是!义父!”

艾能奇也是双目赤红,举起手中的战刀,嘶吼着率先冲了出去:

“弟兄们!跟老子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这些老营流寇果然凶悍至极,即便猝不及防遭了突袭,可在求生欲望与常年劫掠养成的凶性驱使下,竟无一人退缩。

他们挥舞着刀斧、长矛,跟着艾能奇组成一股黑沉沉的洪流,迎着龙骧卫的兵锋发起反冲锋!

赤色的铁骑与黑色的流寇洪流,在襄王府前的广场上轰然对撞!

一时间,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怒吼声、惨叫声、马匹的悲嘶声响成一片。

艾能奇部下确实亡命,刀刀搏命,毫不惜身。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训练有素、战阵经验更丰富,同样悍不畏死且装备、体力、阵型都远胜他们的龙骧卫!

身上的铁甲有效地格挡了流寇武器的劈砍,而他们的攻击却能轻易破开流寇的棉甲或皮甲。

战斗没过多久,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态势!

张献忠的老营骑兵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虽然勇猛,却一片片地倒下,死伤极其惨重!

看着自家赖以起家的老营精锐,在这支可怕官军的砍杀下迅速减员,张献忠以及孙可望等人看的无不心疼得滴血,目眦欲裂!

这些老营兵是他们纵横天下的本钱,死一个就少一个啊!

张献忠气得双眼赤红,眼白里布满血丝,额头上的青筋突突暴跳。

他浓密的蜷曲络腮胡随着粗重的喘息剧烈抖动。

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受伤猛兽,猛地举起大环刀,刀锋劈过空气发出“呼”的锐响,嘶吼着就要催动战马上前:

“他娘的狗官军!老子跟你们拼了!”

“义父!万万不可!”

孙可望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攥住他的马缰绳,急声劝阻:

“这支官军势头正猛,他们装备太好!硬拼下去,老营弟兄就要打光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义父,咱们先撤吧!襄阳这么大,咱们换个门再杀出去!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是啊大王!”

徐以显、潘独鳌也急忙上前,拦在马前苦苦劝谏:

“襄王府的财宝跑不了,日后还能再夺,可弟兄们的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眼下保全主力才是头等大事!”

张献忠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看到前面的部下已经死伤枕藉,鲜血在广场上汇成了赤色的小溪。

他又转头看向身后的襄王府,那朱红大门已被撞开,里面的场景已经看的清楚,就像一个正等着他临幸的美人。

巨大的不甘与愤怒像烈火般灼烧着他的胸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的,最后狠狠一刀劈在空气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撤!都给老子撤!”

他吼声里满是不甘与怨毒:

“这笔血账,老子记下了!他日定要将这些狗官军挫骨扬灰!走!”

话音未落,他猛地勒转马头,战刀一挥,指向西侧的城门方向。

孙可望等人立刻松了口气,连忙招呼残余的流寇,边战边退,朝着城外突围而去。

艾能奇见到义父已经撤了,也只得咬着牙,率领残部且战且退,掩护着张献忠撤出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