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天琪与固鲁思奇布的卫队浴血搏杀，李定国稳固侧翼，赵德海在另一侧包抄之际。
率领三千敢死营蒙古战士在骑兵营左翼外围游弋、负责策应包抄的刘文秀，心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悸！
一种久经沙场磨练出的、对危险的本能预感，这一刹那让他后背汗毛倒竖！
他猛地勒住战马，转头望向清军中军的方向。
视线越过混乱的战场，穿过弥漫的硝烟，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凝固了。
清军阵前，那数十门原本指向中路的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不知何时，已然森然转向了他们右翼骑兵冲杀的方向！
“小心火炮！”
刘文秀用尽平生力气，声嘶力竭地发出预警。
然而，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马蹄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只有离他最近的数十名亲兵听到，更多的人还沉浸在厮杀的狂热之中。
清军炮兵阵地上，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正满头大汗地督促着炮手。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剩余的约四十门红衣大炮的炮口调转过来，为了用霰弹轰击，有些炮位还必须转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转移完成后，炮手们正手忙脚乱地进行最后的射击诸元调整，装填手则忙着将霰弹包塞入炮膛。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调整间隙，孔有德他们愕然发现，战场形势已然急转直下！
自家左翼那二万多蒙古联军，竟似纸糊的一般，在明军铁骑的冲击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然呈现出崩溃之势！
明军骑兵几乎如入无人之境，眼看就要将蒙古人的阵线彻底杀穿了！
“他娘的……这败得比老子们还快还彻底……”
孔有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缩了缩脖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岳托那杀人般的目光。
不能再等了！
“开炮！快开炮！甭管瞄没瞄准了，给老子轰！”
孔有德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怕再晚上片刻，等蒙古人彻底崩盘，这开炮的机会都没有了。
届时岳托震怒，所有的黑锅定然又会毫不意外地扣在他们这些汉将头上。
汉军旗炮手不敢违抗，几名手脚最快的炮手，仓促地点燃了七八门刚刚粗略调整好方向的火炮的火绳。
“轰！轰！轰！”
数门红衣大炮发出了沉闷而巨大的轰鸣，炮身猛地向后坐去，掀起一片尘土。
因为瞄准仓促，加之明军骑兵已与蒙古联军大部绞杀在一起。
尽管蒙古盟友的死活他们并不太在意，但事后满洲大爷怪罪下来他们就要倒霉了。
所以，汉军旗炮兵不敢将霰弹射向混战的核心区域，生怕误伤。
这抢先发射的几炮，其泼洒出的的霰弹，绝大部分都倾泻向了相对独立在外围、正在包抄切割蒙古联军侧后的刘文秀所部敢死营！
刹那间，死亡的风暴降临在敢死营的头顶！
尽管刘文秀提前发出了警告，让他周围的亲兵和部分战士有所警觉，他们一个个提前将身子藏到战马后。
但对于整个正在冲锋、队形相对密集的三千人队伍而言，这预警来得太晚，范围也太小了。
“噗噗噗噗……！”
灼热的铅弹、铁珠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冲在最外侧的敢死营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钢针的墙壁！
战马挨了多发铅弹，哀鸣着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
骑士们身上的皮甲在大炮面前，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防护，身体被轻易地撕裂、贯穿，鲜血如同红色的雾气般爆开！
仅仅七八门红衣大炮的齐射，就在刘文秀的敢死营中，清晰地犁出了数道血肉模糊的缺口！
超过二百名英勇的战士在瞬间非死即伤，原本锋锐的包抄势头为之一滞，队形也出现了混乱。
刘文秀目眦欲裂地看着身边熟悉的部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点燃！
“狗鞑子！我操你祖宗！”他死死攥紧缰绳，指甲几乎掐入肉中，悲愤地怒吼。
……
看到自家那几门抢先发射的火炮终于建功，在明军中炸开了花。
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心中狂喜，几乎要从马鞍上蹦起来！
“快！快！剩下的炮都给老子点起来！狠狠地轰！”
他们挥舞着马鞭，拼命地催促着那些还在手忙脚乱、调整最后射击角度的炮手，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
然而，接下来他们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
就在剩余那三十多门红衣大炮的火绳即将被点燃之际。
三里之外，明军炮兵阵地上，陡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炽烈火光。
随即，大团大团的硝烟如同厚重的乌云般升腾而起！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呼啸声撕裂长空。
那是数十发沉重的实心铁弹，划破天际，带着毁灭一切的动能，向着他们的火炮阵地，铺天盖地般猛砸下来！
因为汉军旗率先移动了炮位，霍伟的炮营不得不进行重新测算和瞄准，这才给了孔有德他们抢射出几炮的机会。
但他们的运气，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迅雷炮开始怒吼的时候，死神陡然降临到汉军旗火炮阵地上！
“嘭！”
一枚沉重的实心弹直接命中了一门刚刚完成装填、还未来得及发射的红衣大炮的炮身！
伴随着金属轰鸣声，那沉重的炮管竟被硬生生砸得扭曲、断裂，炮架四分五裂，周围的炮手被飞溅的碎片和断裂的炮管扫中，非死即残！
“轰！”
一枚炮弹歹毒地落在了一处堆放的火药桶附近，高温引爆了火药桶，引起连环殉爆！
猛烈的爆炸瞬间将那片区域化为了火海，殉爆的火药将数门大炮和几十名炮手炸上了天，残肢断臂伴随着破碎的炮零件四处飞散！
更有炮弹直接落入密集的炮手人群中，犁开一道道血胡同，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四十门迅雷炮仅仅一轮齐射！
汉军旗仓促调整的炮兵阵地，就如同被飓风席卷过一般，陷入了火海之中！
至少十几门大炮被彻底摧毁，炮手死伤惨重，剩余的炮兵也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命令，哭喊着四散奔逃，任凭孔有德等人如何呼喝鞭打，也无法阻止这崩溃的局面。
远处，正自悲愤的刘文秀，亲眼目睹了清军炮阵在自家迅雷炮的怒吼下土崩瓦解、化作一片火海的壮观景象！
“轰得好！霍伟这小子，真他娘的解气！”
他狠狠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胸中的恶气总算出了大半。
畅快之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不远那些惊慌失措的蒙古兵，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残忍。
“弟兄们！跟我杀！一个不留！”
他将所有的怒火与憋屈，都化作了对当面之敌的滔天杀意。
再次举起战刀，如同复仇的煞神，率领着敢死营剩余的将士，以更加凶猛的姿态，狠狠地撞入了已然混乱的蒙古联军侧翼！
……
岳托死死攥着千里筒，整个人气的发抖，眼睛都在冒火。
他眼睁睁看着右翼那二万多漠南蒙古联军，在明军铁骑的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崩溃。
那丑态百出的样子，让他胸口一阵发闷，差点将手中的千里筒狠狠摔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自从奇塔特和他的科尔沁“精锐”，在黑水洼被卢方舟以雷霆之势全歼，他内心深处对这些首鼠两端的漠南蒙古人就已不抱太大期望。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的表现竟然能如此不堪，孱弱到如此地步，简直突破了他对下限的认知！
那些最懦弱的明人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远处那些惊魂未定、刚刚被鞭挞过的汉军旗将领。
这些曾经倚重过，大清投入了大量钱粮武装起来的家伙，似乎也只有在欺负以往那些更孱弱的明军时才能有些用处。
一旦碰上卢方舟这样纪律严明、火器犀利、悍不畏死的硬茬子，竟然全都派不上用场！
岳托喃喃道：
“此战若毕，回到盛京，定要力谏皇上！不能再将宝贵的钱粮、精铁，浪费在这些不堪大用的废物身上了！我大清的根本，还是在我满洲巴图鲁！”
就在这时，他悚然一惊，发现自己竟在决定生死的大战中走神了！
他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这些念头和怒火压下，心神急转，聚焦于当前这岌岌可危的战局。
眼下形势确实万分不利。
左翼已经快崩溃了，右翼阿巴泰的进攻虽然一度占据上风。
但被明军步兵稳住阵脚后，又成了他战前极力想避免的硬撼明军坚固铳炮阵的局面，眼下已陷入了胶着，迟迟无法取得决定性突破。
中军更是被明军的火炮和严阵以待的步兵看得死死的。
但是，本大将军还没有输！
他手中还掌握着尚未投入战斗的六千蒙八旗和八千满八旗精锐！
这一万四千生力军，是他翻盘的最后希望！
“关键就在于，这最后的人马，该投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