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清兵中军的汉军旗非但没有溃退，反而在他们满洲主子的督战下，如同被鞭子抽打的牲口般，硬顶着炮火加速前压，霍伟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厉。
“所有迅雷炮，对准那些叛贼，给老子狠狠地砸！”
霍伟的声音如同铁石相击，充满杀意，他倒是要看看汉军旗能挺多久不崩溃！
命令刚下达，一名浑身被硝烟熏黑的炮营千总便急匆匆奔至霍伟面前，急声道：
“禀统领！
各炮位回报，预装填的子铳普遍只剩最后一发了！
而且连续急速射，多数炮管已灼热发红，急需降温，否则恐有炸膛之危！”
霍伟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前方仍在亡命前行的汉军旗阵列，又回头看了看那些冒着青烟、亟待冷却的炮身，果断下令：
“不管！打完这最后一轮再说！告诉弟兄们，打完立刻浇水降温，清理炮膛，续装子铳弹药！”
“嗵！嗵！嗵！嗵！”
军令如山！
尽管面临一定的炸膛风险，数十门迅雷炮依然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发出了本轮战斗最后一次集体怒吼！
沉重的实心弹再次呼啸而出，如同死神的最后通牒，砸向已然逼近不少的汉军旗火铳手队列！
“轰！”
一枚枚炮弹精准地落入一个个正在努力前进的汉军旗队伍中。
三枚炮弹在一个小范围内不断落下，瞬间将试图稳住阵型的军官和十余名士兵一同吞噬，只留下三个巨大的血肉凹坑和四散飞溅的残肢。
另一枚炮弹则如同打水漂般，在密集的人群头顶不足一人高处呼啸掠过，所过之处，头颅破碎，躯干撕裂，硬生生“刮”出了一条由破碎血肉和脑浆组成的死亡轨迹！
这最后一轮实心弹的齐射，虽然因为有几门炮没有了子铳，数量不如之前密集，但其带来的心理威慑和物理摧毁效果，在更近的距离下被放大到了极致！
它粉碎了不少汉军旗士兵刚刚在冲锋中积累起来的一丝侥幸，明确地告诉他们，尔等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前列亲身经历了这轮打击的士兵，有些神经要崩断了！
“不行了！冲不过去了！”
有人丢下火铳，抱头嘶嚎。
“退！快退啊！”
绝望的喊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很多前列幸存的士兵发一声喊，不顾一切地就想转身向后逃窜。
“不准退！给老子顶住！”
带队的汉军旗军官眼睛血红，挥刀连续砍翻了两名溃兵，声嘶力竭地试图稳住阵脚。
“嗖！嗖！”
几乎同时，来自后方压阵的满洲白甲兵毫不留情地射出了冰冷的重箭，将几名逃得最快的士兵射翻在地。
前进是明军恐怖的炮火，后退是自家主子无情的刀箭，汉军旗士兵在这绝境中，也被逼出了一股绝望的凶性，在一片混乱和军官的疯狂驱赶下，踩着同伴的尸体，剩下的人更加疯狂地加速向前冲去！
他们现在也只有一个希望了，尽快冲过这片死亡地带，用手中的火铳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阵中的卢方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那些汉军旗士兵在如此猛烈的炮击下，依然被驱赶着亡命前冲，他不由地冷笑一声，对身旁的罗火道：
“你瞧这些汉军旗，还有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这几个贼子，当年投了鞑虏后，现在反倒变得悍勇起来了！“
“可惜还是一群九泉之下无颜见列祖列宗的野狗！“
他猛地振臂一挥，玄甲在烈日下迸出刺目寒光：
“传令三军！今日对阵这些数典忘祖之徒，不必存半点仁慈！“
“给本伯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时，他注意到己方持续轰鸣的炮声骤然停歇。
想了想，他立刻了然，对罗火说道：
“应该迅雷炮的子铳打光了，炮管也需要冷却，不然有炸膛的风险。接下来，要看你们步兵的了。”
与此同时，身处后方的孔有德、尚可喜等人，也察觉到了那令人心悸的、连绵不断的明军重炮轰鸣声停了。
几人几乎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孔有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和硝烟黑渍，心有余悸地道：
“他娘的，卢方舟这贼子的炮也太凶了！再轰下去，咱们这点老家底非被打光不可！”
耿仲明也咬牙切齿：
“谁能想到他们的炮打得又快又狠！咱们的红衣大炮竟完全被压制了！这卢方舟，到底从哪儿弄来这等犀利的火器？”
虽然炮战吃了大亏，但眼见最大的威胁已然解除，这几人惊魂稍定后，那份依靠火器起家的、对自家部队近战能力的自信又回来了。
他们以前私下议事时，就没少议论过，觉得满洲人就知道硬冲这种铳炮森严的军阵，脑子属实不机灵！
他们自信，要是那些满蒙骑兵来冲他们汉军旗严阵以待的火铳阵，相信一样也讨不了好！
如今，局面似乎正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
拼火炮我们略逊一筹，但拼火铳对射，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难道还怕了你这刚起家没几年的小子不成？
“快！传令下去，明军炮火已歇！全军加速，压上去！和他们对射！”
孔有德连连催促道：
“只要缠住他们的中军，混战在一起，他们的火炮就不敢再开火！胜利就在眼前！”
战场上，失去了炮火阻拦的汉军旗火铳手，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在刚才的炮击中损失了数百人，阵列也有些松散，但骨干尚存。
在军官的呼喝下，他们迅速在奔跑中调整步伐，重新整理队形。
这些人操持火铳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们火铳对决就是靠阵型、射术、射速！
剩下的约八千名汉军旗火铳手，快速排成了六排纵深阵列，每排约一千三百人左右。
这是他们操练娴熟的轮射阵型，力求保持持续的火力输出。
对面，卢方舟看到汉军旗加速前进，眼看距离已进入一里之内，对方那看似严整的铳手阵列清晰可见，他微微点头。
“看来这些二鞑子，对自家玩铳的本事很自信嘛。”
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随即神色一肃，下令道：
“那就让他们开开眼！罗火，让你的火铳手压上！按平日操练，三段击，迎敌！”
“得令！”
罗火轰然应诺，立刻转身传令。
早已严阵以待的卢家军中军，立刻行动起来。
约八千名火铳手，沉默而迅捷地向前行进，一边走一边以令人惊叹的效率和整齐度，排成了三排轮射阵型！
每排两千六百余人，前后交错，森然的铳口平指前方，阳光下，燧发机括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整个过程快如行云流水，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准和严格的纪律。
旷野之上，一边是排成六排、意图以纵深和持续火力制胜的汉军旗铳阵。
另一边是排成三排、追求极致射速与火力密度的卢家军铳阵。
双方相距已不足一里，还在不断接近中，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仿佛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