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天琪在通州城门横槊跃马,一举夺下东门之时。
通州城南那个漕运码头上,也正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此地是由蒙古镶黄旗的札兰章京纳尔布,带着麾下一千二百余名蒙古骑兵,另有两个牛录,约六百名满洲镶红旗清兵一起防守的,他们共同看守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钱粮物资和掳掠来的人口。
当一名哨骑连滚带爬地冲到纳尔布面前,脸色煞白地禀报有大批明军正朝码头杀来。
纳尔布起初只觉得荒谬,这方圆数百里,现在除了北京城,哪还有什么成建制的明军?
而明国皇帝向来怯懦,从不敢轻易把京营派出来,如今这是突然吃了豹子胆了?
“你看清楚了?真是大队明军?有多少人?”
纳尔布揪住哨骑的衣领,难以置信地追问。
“千真万确!章京大人!至少五六千人,步骑炮俱全,已经迫近不到五里了!”
纳尔布心头一跳,还没等他理清头绪,更多的哨探接踵而至,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
明军的骑兵甚至开始沿着运河迂回,看架势,竟是要将这偌大的码头合围!
又惊又怒之下,纳尔布强作镇定,让人去城里通知喀尔喀,并留下那六百镶红旗清兵,看守码头的物资和人口。
自己则率领全部一千二百名蒙古骑兵策马出营,在码头前的空地上列阵,企图以骑兵的机动优势威慑对手,至少也要摸清对方的虚实。
当他看清对面明军的阵列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开始打鼓。
只见明军中央是三四千步兵,人数虽不算多,但森严的军阵和凛然的杀气,是纳尔布在以往任何明军身上都未曾见过的。
最前排是一辆辆炮车,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朝着自己这边,看着就让人心惊。
后面是端着火器的火铳手,最后面是一排排朝天的矛尖,闪着寒光。
整个军阵肃杀无声,唯有旗帜翻卷的声响。
他在心中暗暗计算了下,就绝了用骑兵强行冲击这个军阵的想法。
纳尔布接着将目光转向明军的两翼,没看几眼,他的目光就凝固了,眼中露出疑惑。
明军两翼,各有一支骑兵严阵以待,人数皆在千人左右。
这些骑兵虽然穿着明军的制式鸳鸯战袄,打着明军的旗帜。
但他们的身形、以及那人与马结合的气质,却透着一股让纳尔布无比熟悉的,源自草原的味道。
他们控马的方式,在马背上的骑姿,那挂在马鞍旁的套马索……
纳尔布猛地想起最近一直有一个传闻,说有一支主要由史部、奈曼部叛徒组成的蒙古骑兵,投靠了明国,在为其效力!
“难道就是眼前这支骑兵?”
想到这里,纳尔布心中不由暗骂一声,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呸!长生天怎么不降下雷霆,收了你们这些怯懦的胆小鬼!
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竟甘愿给明国那些懦夫做爪牙!
我们蒙古人的尊严和荣耀,都被你们这些叛徒丢尽了!”
尽管胸中充满鄙夷,但作为统兵多年的将领,纳尔布的理智尚存。
他才不会傻到让自己部族的勇士们,去和眼前这支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明军硬碰硬。
明军显然是有备而来,兵力比他多,阵型严整,贸然冲锋不知会死多少勇士。
说到底,他们蒙古镶红旗不过是奉令协助喀尔喀防守通州的,如今明军大举来犯,喀尔喀想必也已得到消息。
入关是满洲人主导,通州现在是满洲人的城池,如今明人来犯,让喀尔喀自己去头疼便是。
我部在此牵制住这支明军,已是仁至义尽,才不会为了那些满洲野蛮人,让我部族的勇士白白流血!
但令纳尔布意外的是,对面的明军似乎也并无立即进攻的意图。
一时间,偌大的码头前线在双方的默契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双方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却都按兵不动,只有战马偶尔的嘶鸣和北风的呼啸打破这片死寂。
此刻的卢方舟,确实无暇顾及前方这支蒙古骑兵。
他正全神贯注地举着千里筒,观察着不远处的通州城头。
终于,他看到城墙上那些清兵的旗帜被一一拔除,换上了熟悉的“卢”字大旗时,嘴角才露出一丝微笑。
卢方舟缓缓放下千里筒,这才好整以暇地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些与他“默契”对峙的蒙古兵,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我在这里按兵不动,是为了等周天琪、孙安仁他们彻底掌控通州后,从城中冲出,好对码头形成夹击之势!
可你们也这般傻傻在这里等,不知道究竟是在等什么?
莫非是在等我把你们一锅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