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头矶高台之上，寒风呜咽，卷起地面的尘土，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卢方舟沉默地肃立在一个新挖的巨大土坑旁，他目光投向那幽深的坑底。
他身后，卢家军众将领也默然垂首，静静地站立着，空气中只能听见风掠过旗角的猎猎之声。
土坑的旁边，整齐地摆放着数个木箱。
箱盖敞开，里面装载着的，并非金银财帛，而是无数枚代表着卢家军将士身份的腰牌。
卢方舟缓缓收回望向深坑的目光，蹲下身，视线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腰牌上。
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一枚一枚地拾起。
每一枚冰冷的木牌上，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所属的哨伍。
每一枚腰牌上都用细细的绳索，紧紧地系着一缕头发。
他的指尖抚过一些腰牌的边缘，那里镶嵌着一圈细细的金边，这是军中上等兵才有的标识。
良久，卢方舟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紧握的几枚腰牌轻轻放回箱内，仿佛怕惊扰了安眠的弟兄。
他的声音沙哑地下令道：
“让弟兄们先入土为安吧。
填土之后，务必将表面妥善掩饰，绝不可让鞑子察觉，让他们惊扰、破坏弟兄们的尸骨。
并做好隐秘的标记，日后我们必会来接弟兄们回家。”
说罢，他毅然转身，不再看向那即将被泥土覆盖的深坑，走向中军大帐。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清兵大营，多尔衮的大帐之内。
随着昨日济尔哈朗率领镶蓝旗抵达，以及蒙古各部旗主的汇聚，今日帐内人头攒动。
胜利在望的兴奋感，如同烈酒般在不少清兵将领胸中燃烧、弥漫。
多铎率先开口，他猛地一拍桌案，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诸位，明日便是决战之日！
明狗今日丢了第一道防线，天黑前，我大清勇士已将他们第二道防线的壕沟也差不多填平了。
现在那明狗不过是垂死挣扎！明日，必可一鼓作气，踏平鳌头矶，将此獠彻底歼灭！”
他的话引起一片附和之声，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济尔哈朗眉头紧锁，指节下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沉吟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
“豫亲王所言，确有其理。但是……
本王今日细观战局，明军虽退，但其抵抗意志未减分毫，火力反因收缩而更显凶悍。
明日若行强攻，即便能全歼此敌，我八旗勇士的折损，恐怕亦将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相对保守的策略：
“依本王之见，不若以围困为主，辅以佯攻疲敌。
明军困守弹丸之地，其粮草、饮水，尤其是那犀利火器所需的弹药，绝非无穷无尽。
待其资源耗尽，军心自溃，届时便可事半功倍，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鳌头矶。
况且，明国上下畏我如虎，绝无胆量派兵来援，我等大可不用着急强攻啊。”
多铎一听，立刻猛地摇头，脸上满是不耐与急迫，他提高声音道：
“郑亲王此言差矣！围困？要困到何时？
为了此獠，我大军已经在此耽搁了太多时日了！
山东各地的明军也不是傻子，此刻必然已在调兵遣将，加固城防。
若再拖延下去，只会夜长梦多，徒增变数！
此獠及其麾下，乃我大清的心腹大患，必须速除！
早一日踏平鳌头矶，我大军便能早一日南下，席卷山东！
这最后的代价，必须付，也值得付！”
见多铎态度如此坚决，并且理由也充分，济尔哈朗捋了捋胡须，就不再多说了。
帐内众将的目光，此刻齐刷刷地投向了端坐于上首、一直沉默不语的多尔衮。
多尔衮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像多铎那般即将铲除强敌的兴奋与如释重负，但眼底深处又藏着一丝担忧。
感受到众人聚焦而来的视线，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后。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
“豫亲王所言，深合我意。
我大军已不能再于此地空耗时日，必须速战速决。
明日，务必将此獠及其麾下明军，彻底歼灭于鳌头矶！”
他随后开始进行具体部署：
“明日天亮，各部开始四面齐攻！
西面，由豫亲王率依拜贝勒所部主攻。
北面，交由郑亲王，会同蒙古正黄旗主攻。
东面，由本王及古木贝勒部主攻。
南面，则交由蒙古正白、镶白两旗，务必牵制住当面明军兵力。”
帐内甲胄碰撞声轰然响起，众清将齐刷刷拱手躬身，高声喊道：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