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日将清兵五十架盾车大半焚毁、并重创那些跟役辅兵后,卢家军上下,无不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预想着清军接下来会进行更疯狂的报复。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接下去的这一整天,战场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清军并未再发动任何大规模进攻,甚至连小股人马的骚扰都彻底停止了。
他们仿佛一头受伤后暂时退却、舔舐伤口的野兽,转而开始清理战场外围。
大批清兵步兵和辅兵被派出,开始清除那些陷马坑,搜寻铁蒺藜……
只有那十二门红衣大炮,依旧在不间断地发出沉闷的轰鸣,一次又一次地将沉重的实心弹丸砸向卢家军的阵地。
尽管每一次发射都地动山摇、声势骇人,但这种实心弹,对于守军来说,实际的人员杀伤效果甚微。
它们大多只能在夯土胸墙上留下一些坑洼,直接命中也能轰塌小段胸墙。
但很快就被卢家军士兵,用沙袋和泥土将破损处重新修复好。
除了这些,清军开始在卢家军外围修筑起连绵的营垒。
清兵的大营中各种壕沟、栅栏、望楼相继出现,显然是要构建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将鳌头矶阵地彻底封锁起来。
战场表面看似平静,但卢方舟的心情却丝毫无法放松,反而愈发沉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多尔衮兄弟如此举动,只说明他们已放弃了速战速决的幻想,转而采取了围困的策略。
这是要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看准了自己没有外援,铁了心要将卢家军这数千孤军活活耗死在这片河滩高地上!
卢方舟的预感在第二日一早便得到了印证。
天亮没多久,低沉而密集的号角声便从清军连绵的营盘中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听到动静的卢方舟,连忙拿起千里筒朝远处望去
只见清军各营寨门洞开,无数兵马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出。
旗帜如林,满洲战兵、蒙古骑兵,以及数量庞大的跟役辅兵。
按照各自的旗色和编制,在军官的呼喝鞭打下,迅速在外围空地上展开,列出一个个庞大的进攻方阵。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卢方舟凝视着对面这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阵势,目光凝重:
看来今天,多尔衮兄弟是要拼命了啊!
果然,很快清兵阵前出现了大量的盾车。
它们中的大部分是由粗木捆绑在一起,构成一个简陋的挡板。
外面没有包生牛皮,连轮子都没有装,显然是清兵昨日连夜赶工做出来的。
当然,阵中也夹杂着一些精良盾车,但数量远不及这些临时拼凑的“巨木排”。
此刻,驻马于中军大纛下的多尔衮,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
一时间,除了西面是河,无法展开兵力外,清兵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了推进!
数以万计的清军,推动着数百架各式各样的盾车、巨木排。
如同三股缓缓合拢的铁壁,朝着卢家军的主阵地压迫过来。
那些没有轮子的简陋巨木排,推起来极为费力。
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使得清军整体的推进速度异常缓慢。
但这种缓慢,也带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压迫感。
一眼望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黑压压的敌军和密密麻麻的盾车。
光线照射在无数兵刃和盔甲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他们一步步逼近,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他们的脚下颤抖。
胸墙之后的卢家军士兵们,看着这如同潮水般从三面涌来、似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的敌军。
即便是那些经历了数次血战的卢家军老兵,今天这种阵仗也是平生首见,不由得面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新兵们就紧张了,不少人双手微微发颤,明明是腊月寒冬,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有的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直到身旁老兵用手肘顶了顶他们,才勉强稳住身形,重新将目光投向逼近的清军。
只有那些军官们,在胸墙后来回巡视,用力拍打着士兵的肩膀,发出坚定的吼声,竭力稳定着军心:
“稳住!都稳住!鞑子再凶,也挡不住咱们的火铳和手榴弹!”
土山台顶的卢方舟,目光却越过前排的盾车,落在了清军后方的红衣大炮上。
他注意到,今日清军的那十二门红衣大炮竟然一反常态,停止了轰鸣。
此刻正在骡马和清兵的拖拽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阵地。
“鞑子这是觉得远射实心弹没用,想抵近用霰弹覆盖?”
他眉头紧锁,心里暗忖。
可惜卢家军的轻型火炮射程太短。
即便换装实心弹,也够不着正在前移的红衣大炮,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军调整炮位,却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