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卢方舟手臂扬起、准备下令发起进攻的时候。
侧翼茂密的芦苇荡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卢方舟转头望去,但见一骑如旋风般冲破苇丛,径直跑到他的身旁。
马背上的龙骧卫气息急促,还未等呼吸平稳便压低嗓音禀报:
“大人,西南方向发现一支清军运输队!
押运大小车辆好几百,骡马、家畜成群,另外还裹挟着大批百姓,拖老携幼,也在队列中。
他们现在直朝涿州码头而去,很快就会到。”
卢方舟闻言,举到一半的手臂顿时停在半空。
他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瞬息之间便做出决断。
既然来自投罗网,那么就放这支运输队进来。
他一边命令各哨继续隐蔽待命,一边命令龙骧卫严密监视码头一举一动。
待运输队最后一辆车进去后,立即放火箭通知这边。
看到信号后,他就让龙骧卫先行,步兵跟上,给鞑子来一个瓮中捉鳖!
而此时清军大帐之中,塔拜正因兴致被打扰而怒气未消。
他挥手斥退了那群战战兢兢的女子,唤来亲兵协助披挂甲胄。
又在大帐里喝了几碗酒,得知运输队已然抵达,他才懒洋洋地踱出营帐。
待看清来人竟是鄂硕麾下的牛录章京雅尔哈,塔拜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当即狠狠瞪了雅儿哈几眼,在他心中,鄂硕麾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看见这个让他不爽的家伙,塔拜迈步上前,就打算找茬狠狠训斥雅儿哈几句。
雅尔哈远远望见塔拜面色不善地走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他赶忙堆起笑脸,准备说些奉承话,讨好下这个脾气暴躁的粗人。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下意识扭头望去。
待看清那景象,雅尔哈顿时双眼圆睁,嘴巴张得老大,早已将溜须拍马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塔拜本就余怒未消,又带着几分酒意,见雅尔哈竟做出这般中风似的呆傻模样,更觉这是对自己的公然蔑视。
他勃然大怒,吼道:
“你这奴材!见了本甲喇竟敢如此放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是活腻了吗!”
然而雅尔哈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怒吼,只是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塔拜身后的天空,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人……天上有火箭,像是明军之间传讯的信号……”
塔拜一愣,懵逼地回头望向雅尔哈所指的方向。
可此时火箭已然升空完毕,他只能看到一缕细长的灰烟缓缓散入天际,如同一条死蛇残留在淡蓝的天空中。
饮酒后的塔拜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但基本的素质还是在的,连忙上马往营门奔去。
到了大营外正在惊疑地四处张望,很快就有一个游骑仓皇奔来禀报。
“大人,不远处发现数百明军,正向这边袭来!”
这一声急报如同冷水浇头,塔拜的酒意终于醒了大半。
他怔在原地,心中翻涌着惊疑与不解。
在这片早已被我八旗铁骑踏平的土地上,怎会突然杀出一支明军?
按说那些明狗不是早已被击溃,远远逃窜,便是正缩在那些尚未攻破的城池之中,瑟瑟发抖才对啊!
正当他感到难以理解之际,远处烟尘大作,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声也清晰可闻。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明军骑兵便赫然出现在大营前方,严阵以待。
塔拜抬手揉了揉眼眶,再度凝神望去。
只见这支突然现身的明军人数虽不甚多,约莫五六百骑,却个个矫健异常。
他们肃立阵前冷冷地看着自己这边,默然无声,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扑面而来。
冬季上午的阳光略显苍白,照在他们的铁甲和兵刃上,反射出大片冷冽的寒光,刺得人眼发疼。
塔拜虽一时愕然,但他终究是经验老到。
迅速镇定下来后,见来的只是这几百明军骑兵,即便对方看起来颇为精悍,他内心仍颇为轻视。
当下也不及细思,随手便划拨了附近两三百名清兵。
其中有数十骑马甲,数十骑步甲,其他则是无甲跟役混杂其间。
他随即转头,厉声命令刚才那个触了他霉头的牛录章京:
“狗奴才,你即刻率领这些勇士,将这些不知死活的明狗给我赶走!
若敢退缩,提头来见!”
那牛录章京不敢怠慢,慌忙领命,带着这批仓促集结的清兵冲出营门。
塔拜登上营墙观战,初时还见清军呐喊着向前冲杀,颇有声势。
不料转眼之间,明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爆豆般的火铳射击声,啪啪作响,硝烟弥漫。
紧接着,便听见厮杀声、金铁交鸣声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不过一盏茶工夫,塔拜便眼睁睁看着那牛录章京只带着不足一半的清兵,狼狈不堪地逃回营来。
这些残兵败将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鲜血淋漓,脸上写满了惊惧之色。
这下,塔拜彻底傻眼了。
他来不及心疼自家勇士的损失,只是怔怔地望向不远处那些,看起来几乎没什么损失的明军骑兵。
他们此刻在清兵大营前来回呼啸奔驰,矫捷无比。
更有一些明军骑士在马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什么侧身探鞍、什么藏身马腹之类的。
甚至有人立于鞍上挥舞兵刃,极尽挑衅之能事,嚣张气焰的简直不可一世!
再看看散落在战场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自家勇士尸体,塔拜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迅速蔓延全身。
一些深埋心底、极不愉快的记忆仿佛突然苏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