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的大营,营帐密密麻麻,延绵数十里,旌旗招展。
那些迎风猎猎作响的旗帜,有正红旗、镶红旗、正白旗、镶白旗、镶蓝旗以及各色蒙古八旗。
几乎此次入关的清军主力尽数聚集于此了。
在大营的核心区域,矗立着数顶格外巨大、装饰着貂尾和金属饰物的华贵帐篷。
周围环绕着无数盔明甲亮白甲兵精锐,肃杀之气弥漫。
其中一顶最为宽大的金顶大帐内,此次入关的满清旗主、贝勒正齐聚一堂。
端坐于上首主位的是两人。
右边是右翼奉命大将军、正红旗旗主岳托,年纪四旬左右,他面容精悍,此时眼神带着一丝阴鸷与焦躁。
左边则是左翼奉命大将军、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约二十七八,虽然年轻,但气场上丝毫不弱于岳托。
下首依次坐着镶白旗主多铎、镶红旗主杜度、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以及阿济格、阿巴泰等宗室将领,还有几位蒙古八旗的旗主作陪。
岳托正对着跪在帐中地毯上的额尔赫大声咆哮。
此刻额尔赫的模样狼狈不堪,头盔和甲胄早已被剥去,上半身赤裸,背上已是鞭痕累累,皮开肉绽。
他把头深深埋在地毯上,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岳托越骂越气,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抢过站在额尔赫身旁一名白甲兵手中的皮鞭,没头没脑地又狠狠抽了下去。
鞭梢带着风声,每一次落下都让额尔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一下。
“废物!蠢货!
堂堂甲喇章京,带着七百多勇士,竟然被一伙明狗夜不收杀得大败,折损了这么多人马!
你怎么还有脸逃回来?怎么不直接死在战场上,用你的血洗刷你的耻辱!”
岳托一边抽打,一边怒骂,额尔赫背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眼看再打下去可能要出人命,镶红旗主杜度起身劝道:
“奉命大将军,息怒。
额尔赫固然有罪,但此刻打死这奴才也无济于事。
不如先问清楚究竟是何情况,那明军究竟有何特异之处,竟能让我大清勇士吃亏?”
济尔哈朗等也开口劝解。
岳托这才喘着粗气,恨恨地扔下鞭子,坐回位置,喝道:
“说!到底是怎么败的?若有半句虚言,立刻拖出去砍了!”
额尔赫如蒙大赦,忍着剧痛,颤声将遭遇战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如何被那股明军在大营前嚣张的气焰激怒,对方如何一边逃窜一边用奇怪的火器骚扰,如何不断有援兵加入,最终对方如何突然停下列阵,以及双方对冲时,明军那凶猛火力和强悍的近战能力……
听完他的描述,帐内众人脸上都浮现出怀疑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多铎更是忍不住在一旁冷笑道:
“荒谬!
就算明朝最精锐的关宁骑兵,没有两倍以上的兵力优势,也绝不敢与我大清勇士在野战中硬碰硬!
还说什么一个照面就折损二百多人!
狗奴才,我看你是被打傻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岳托也觉得额尔赫这么说,简直是在丢他正红旗的脸。
怒火再次上涌,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想砸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巴泰突然开口:
“等等!”
他脸色沉重,目光紧紧盯着额尔赫,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沉声问道:
“额尔赫,本贝勒问你,你可曾看清那支明军的旗号?他们打的是谁的旗帜?属于明国哪一部人马?”
阿巴泰这个问题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位旗主贝勒互相望了望,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他们立刻都猜到了阿巴泰忽然这么问的原因。
多铎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混杂着气愤与讥讽的神色,他抢先对着阿巴泰嘲笑道:
“七哥,你不会是被那个宣府的明将打怕了吧?
看到一支稍微能打一点的明狗,就疑神疑鬼觉得是他?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额尔赫被问得一愣,忍着疼痛努力回忆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回答道:
“回贝勒爷,当时情况混乱,对方似乎并没有打出特别显眼的旗号。
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夜不收聚集,只是人数多得实在不像话……”
他话未说完,多铎又忍不住跳起来打断,对着阿巴泰继续嘲讽道:
“听听!七哥!连旗号都没有!就是一股人多点的夜不收!你就吓成这样了?
看来那个明将,真把你的胆子都给打没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帐内也有几个与阿巴泰不睦的将领,跟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两年多前多铎的镶白旗在阿巴泰的带领下,于龙门关堡吃了大亏,损失了不少精锐。
这让多铎肉疼了很久,他将这笔账都记在了阿巴泰头上。
虽然现在镶白旗实力已逐渐恢复,但他一有机会仍要出言嘲讽奚落。
阿巴泰眼中瞬间闪过难以抑制的怒意,拳头暗自攥紧。
但他知道此刻发作无益,只会惹来对方更恶意的嘲笑。
所以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看多铎,将目光投向地图,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