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德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
他矜持地抬手，细细捋了捋颌下那撮修剪整齐的短须。
想起昨天的事情，差点把他给气笑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竟也敢在他面前摆谱。
自己不亲自进城说好话就罢了。
派来的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吏，那小吏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刚进来就大咧咧地开口，要他立刻供应五千人十天的粮草。
而且听那小吏言语间透露，那参将部下竟还全是骑兵。
一个参将带五千人，还全是骑兵。
这不是讹人吗？
十天的草料，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战马的精料、干草，哪一样不要耗费府库存粮。
保定府的粮仓里固然有储备，可凭什么要给你。
这些粮草留在府中，无论是以备不时之需，还是做点其他什么的不好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正要对着身旁的书吏们说几句嘲讽的话。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像是有人在争执推搡。
紧接着，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声音如同闷雷在地面滚动。
脚步声中还裹挟着甲叶相互摩擦碰撞的声响，朝着内堂碾了过来。
“什么人？胆敢擅闯府衙重地！站……站住！”
衙役色厉内荏的呵斥声骤然响起，却又在中途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
“滚开！”
话音未落，便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摔倒在地的闷响，想必是拦路的衙役已被撂倒。
在李崇德和一众书吏惊愕的目光中。
一队甲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将军，身姿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正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大步走来。
卢方舟径直走进签押房。
他身后，二十名龙骧卫如影随形。
其余的八十名龙骧卫，则扼守住签押房的厅门、走廊等，将这片区域围了起来。
几名书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李崇德更是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慌乱之中，还把桌案上那只白瓷茶杯打翻了，茶水将他官袍下摆浸湿了一大片。
他顾不上这些，指着逼近的卢方舟，声音惊骇尖利：
“你就是宣府那个卢参将？
你……你想造反不成？
此乃朝廷府衙重地，岂容你带兵擅闯！
你眼中还有没有朝廷纲纪！”
卢方舟对他的尖叫充耳不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径直走到那张宽大公案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身体微微颤抖的保定知府。
卢方舟的声音不高：
“李知府，本将奉督师辅臣杨阁老命令，南下剿灭流寇，保境安民！
途经你这保定府，按规矩，要求补充大军十日粮草、草料。”
你告诉本官，府库空虚？
你还告诉本官的使者，需得通融一二，方能意思一下？”
卢方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钉在李崇德脸上：
“所以，今日本官亲自来了。带着十足的诚意，来找你李知府好生通融通融！”
他刻意加重了“通融”二字，听起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