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阿巴泰才从那复杂难言的情绪挣脱出来,缓缓收回了钉在明军营盘上的目光。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对着明军方向喃喃低语:
“看来你是踩着我大清勇士的首级,高升了啊!
如今的葛裕堡,想必已变成你的地盘了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懊恼:
“唉,我早该想到的,王炜达怎么敢悍然出兵草原!
更没本事搅得这般天翻地覆。
你果然是我大清的祸害啊!”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正傻乎乎盯着他、一脸茫然的衮楚克和索诺木。
他刚才的自语,这两人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困惑。
阿巴泰说的,他们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可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理解阿巴泰在说什么。
阿巴泰此刻也没有破口大骂他们的无能,只是用无奈的语气,下达了新的命令:
“停止攻击。围住营盘即可,不必强攻。”
这句话对衮楚克和索诺木简直是天籁之音。
至少,他们部落的勇士们不用再顶着明军的大炮,用血肉之躯去硬扛了。
两人如蒙大赦,立刻扯着嗓子下令收兵。
那些原本就惶惶不安、排在后面几波待命的蒙古骑兵。
听到命令后更是如释重负,忙不迭地勒马后退,远远地脱离了明军炮火的威胁范围。
于是,在这个狂风依旧肆虐、寒冷刺骨的下午。
三千多名蒙古骑兵,傻乎乎地杵在风中。
他们一边喝着西非风,一边茫然地等待着。
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尴尬与不安。
看到蒙古联军停止了进攻,只是远远地围困。
卢方舟觉得,自己也该出击了。
他本来就是在拖延时间,用这座营盘和自己作为诱饵,吸引住蒙古人。
他相信,随着蒙古联军倾巢而出、齐聚于此。
一直在外围游弋的周天琪他们,必定早已察觉。
拖了这么久,自家的骑兵主力,应该就在不远地方了。
现在,是时候走出营盘,主动列阵,迎接最后的决战了。
只有正面吸引住敌人,才能让周天琪的侧后突袭发挥最大威力。
箭塔上,代表“全军出击”的旗帜缓缓升起,在风中狂舞!
随着命令下达,营门缓缓打开。
最先冲出的,是二百多名龙骧卫。
他们如同离弦之箭,以雷霆之势冲出营门后。
迅速在营外开阔地带展开,牢牢地压住了阵脚,掩护后续步兵布阵。
紧接着,全部换了长矛的步兵们迈着坚定而整齐的步伐。
一队接一队,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出大营。
在他们踏出大营后的瞬间,四个严整方阵,便已在龙骧卫的掩护下迅速成形。
铁甲在狂风中反射着冰冷的寒光,长矛如林。
前面两排的士兵都拿着盾牌,一股凛然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随后,一辆辆装载着虎蹲炮的炮车,顺着方阵之间的空隙,被迅速推到了阵列的最前排。
炮口森然,直指远处的蒙古大军。
刚才在营盘内被动挨打、憋了一肚子火的卢家军将士,此刻士气高昂到了极点。
他们眼神锐利,紧握着武器,只待主帅的一声令下。
当阿巴泰看到这个在狂风中岿然不动、如同钢铁堡垒般熟悉的军阵时。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再无半点怀疑!
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暗想:
“唉,这次的差事,难办了!”
几个月前,在宣府清水河畔。
那时他麾下是五千多镶白旗的精锐,还有一千蒙八旗正红旗的骑兵。
面对同样对手、同样的军阵,尚且铩羽而归,损失惨重。
今日,他身边只有这三千多来自不同部落、心思各异、战力参差的蒙古联军,拿什么去赢?
“等等!不对!”
阿巴泰脑海中灵光一闪,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
他猛地察觉到一个问题,卢方舟列阵的骑兵怎么如此之少?
目测过去,只有不到三百骑在阵前警戒,这不对啊。
他在清水河畔是见过卢方舟的骑兵的,比现在出现的人数是要多不少的。
联想到行军途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窥探者,瞬间,阿巴泰心中警铃大作。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卢方舟的全部作战意图!
“好你个卢方舟!胃口可真够大的!”
阿巴泰心中涌起一股被轻视的强烈愤怒:
“难怪你抢了这么多东西还不走!
你根本不是舍不得走,是故意留在这里当诱饵,拖住本贝勒的主力!
然后让你的主力骑兵绕到我后方,发动偷袭,想给本贝勒来个前后夹击,全歼我主力?
你这是把本贝勒当成任你摆布的蠢货了吗!”
想明白后,阿巴泰很快压下心中怒火。
他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阿巴泰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冷笑,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呵呵,卢方舟啊卢方舟,如果你只是龟缩在营盘里。
本贝勒仅仅凭着这些蒙古废物,还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你不该如此贪得无厌!
既然你胆大包天,想反过来吃掉我军主力。
那本贝勒就将计就计,等你自以为得计的时候来个反包围,把你的骑兵主力一网打尽!
等把你骑兵消灭后,你的步兵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吧。
你还是太年轻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掌心!
本贝勒这次要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草原之行,白跑一趟!”
阿巴泰想通了一切后,脑中立刻有了对策。
他之前出于谨慎,已经让古鲁思奇布在后路压阵,严阵以待防备偷袭了。
于是,立刻对衮楚克和索诺木命令道:
“等下如果明军偷袭我后路,你等不要惊慌,也不要和对面明军纠缠。
立即带本部人马全力支援古鲁思奇布,定要将来偷袭的明军一网打尽!”
“啊?”
衮楚克和索诺木睁着茫然的眼睛,已经完全跟不上阿巴泰的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