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明军开始好整以暇地休整上了。
他们喝水、整理鞍具,一派从容不迫的样子。
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家八旗劲旅,而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路人。
那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姿态,深深刺痛了鄂硕等人的神经。
鄂硕他们几个的脸瞬间就黑了。
对面明军全部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四五百人,还不到己方兵力的一半。
你们这股嚣张劲儿,究竟是哪来的?
一股邪火蹭地窜上鄂硕的心头。
他攥紧了马鞭,眼露凶光,心里开始盘算:
要不要干脆主动出击,让勇士们给这伙狂妄得没边的明军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萨哈廉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猛地一拍大腿,失声道:
“不好!主子,这伙明军怕是在拖时间!他们这副样子,分明是在等援军啊!”
他急切地指着对面:
“您看,现在出现的只有骑兵,他们的步卒主力肯定还在后面追赶。
他们是怕追不上我们,所以先让这些骑兵来纠缠,就是为了拖慢我们的脚步,给后面的大队争取时间!”
萨哈廉不愧是整个甲喇的智囊。
虽然他偶尔也有出馊主意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他的判断还是靠谱的。
现在他更是是一语中的,说破了卢方舟的计划。
一听这话,鄂硕心里想要教训明军做人的冲动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着急,他急忙转向萨哈廉问道:
“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是好?”
萨哈廉眉头紧锁,想了想道:
“当务之急,最好的法子就是我们也派出一部分兵力,去拖住眼前这伙明军。
剩下的人,立刻押解着人口、牲畜和钱粮,全速前进,一刻不停地赶往独石口!
只要进了关,他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听到这个主意后,鄂硕不禁陷入了沉吟。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雅儿哈、噶鲁等几个牛录章京。
其他几个牛录章京又不是聋子,萨哈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一见鄂硕的目光扫过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主子这是要找替死鬼去纠缠对面那群明军,好让他自己带着缴获安全跑路呗。
这种时候,谁逞能出头,谁就是傻子!
于是,仿佛事先演练过一般。
其他四个牛录章京极其默契地、齐刷刷地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他们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突然开出了花,对鄂硕的目光,视若无睹。
这一幕,可把鄂硕气坏了,他在心底破口大骂。
“一群鼠辈!废物!”
平日里争抢战利品时个个奋勇,到了需要为大局分忧、为主子担当的关键时刻,却都成了缩头乌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你们何用?
愤怒的鄂硕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更懒得再商量。
他直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令:
“雅儿哈!噶鲁!你们两个,带着你们的牛录留下!
给我死死缠住对面的明军,半步也不许他们越过防线!
其他人,立刻随我押解俘获,全速向独石口进发,不得有误!”
最后,看着雅儿哈和噶鲁那两张瞬间垮下来的脸。
虽然心中对他们不够忠心的表现依旧十分不满。
但鄂硕终究还是不想让自己甲喇的勇士再承受无谓的损失。
他强压着怒火,又补充叮嘱了一句:
“你二人以纠缠、拖延为主,不是让你们去和明军死磕。
给我机灵点,保存实力,只要不让他们妨碍到主力的行程就行,明白吗?”
被遗弃在战场上殿后的雅儿哈和噶鲁。
眼睁睁看着鄂硕、萨哈廉等人带着其他清兵。
头也不回地驱赶着汉人百姓、牲畜,带着钱粮匆匆离去,眼中不禁流露出强烈的不满与怨愤。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迅速有了默契。
周天琪一直紧盯着清军的动静。
当他看到一部分清兵突然开始驱赶百姓、牲畜,带着大车小车装载的钱粮,一副要开溜的架势。
而对面还留下大约将近一半人马,在原地摆出防御姿态与自己继续对峙时,就知道清兵大概猜到了己方的用意。
想跑?
周天琪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厉声下令:
“全体上马!准备战斗!”
他麾下的骑兵闻令而动,立刻翻身上马,和龙骧卫一起,阵型开始前压。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骑兵们缓缓提起了马速,并举起手中的弓箭、三眼铳等远程攻击武器。
然而,令周天琪和部下们有些意外的是,对面负责断后的清兵,反应显得异常慌乱。
看见明军摆出冲锋的阵势。
拦路的雅儿哈和噶鲁所部清兵,几乎在周天琪这边刚做出动作的瞬间,就显露出了动摇。
他们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严阵以待、反而阵脚开始混乱。
两个牛录章京的想法明显影响到了自己的部下,这些断后的清兵完全没有战斗的气势。
看到清兵带着明显退缩意味的反应,周天琪虽然一时猜不透其中缘由,
但他还是当机立断,立刻改变了战术部署。
让龙骧卫留下看住眼前这些清兵,其他人继续跟他追赶鄂硕他们。
然后,周天琪一马当先,率领着麾下两哨骑兵。
竟直接绕开了雅儿哈和噶鲁,目标直指正仓皇逃窜的鄂硕主力。
雅儿哈和噶鲁两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天琪率领大队人马。
几乎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直奔鄂硕而去。
令人玩味的是,他们竟没有丝毫追击或阻拦的意图。
非但如此,两人反而舒了一口气。
然后煞有介事地、指挥着自己的人马,与对面那一百多名龙骧卫对峙了起来。
双方隔着一百多步之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真动手……
鄂硕带着大队人马,驱赶着哭哭啼啼的百姓和牲畜,押运着装满钱粮车辆,正心急火燎地想要拉开与追兵的距离。
但累赘太多,无论如何驱赶,队伍仍是行进缓慢。
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鄂硕心头猛地一沉,勒马回头望去。
这一看,差点把他鼻子都气歪了。
只见那支明军骑兵主力,如同附骨之蛆,又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
而远处,雅儿哈和噶鲁那两个混蛋。
竟然和区区一百多明军夜不收,装模作样地对峙着。
“废物!蠢货!”
鄂硕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
指望两个毫无战心的家伙断后,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眼看周天琪部来势汹汹,鄂硕万般无奈,只好咬牙切齿地下令整个队伍停下。
清兵被迫再次转身,仓促地重新列阵,准备迎击追兵。
然而,他这边刚列好阵,那边貌似杀气腾腾的明军,立刻就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鄂硕……
甩不掉,又不敢真的开打。
鄂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却束手无策。
他下意识地看向萨哈廉,希望能再得良策。
可此刻的萨哈廉也仿佛也没了办法,只是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万般无奈之下,鄂硕只能捏着鼻子。
派人去把明显在消极怠工的雅儿哈和噶鲁重新叫回来汇合。
接下来只要清兵想加速,周天琪就逼上来。
清兵停下防备,他们就后撤。
整整一个下午,鄂硕就在这种对峙与拉扯中煎熬。
结果整个队伍仅仅往前挪动了可怜的二里地,
看着西沉的太阳,鄂硕急得嘴角都起燎泡了。
他心知肚明,那个姓卢的明将的主力,必定正朝着他们飞速扑来。
可周天琪这块“狗皮膏药”粘得太紧,甩都甩不掉。
天色彻底黑了,更无法行军了。
鄂硕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窝囊气,下令全军在一片开阔地草草宿营。
篝火点点,却驱不散笼罩在清兵心头的沉重阴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愁眉苦脸的鄂硕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强打精神下令拔营。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在清晨的薄雾中摆脱纠缠。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周天琪和他的骑兵准时出现在视野中,继续着令人抓狂的“护送”模式。
眼看日头越爬越高,已是日上三竿,清兵仍旧没走出多远。
不远的独石口,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
鄂硕、萨哈廉以及几个牛录章京,个个焦躁不安。
如同困在笼中的猛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他们的烦躁要达到顶点,鄂硕甚至准备回头和周天琪拼命的时候。
清兵突然听到,跟在身后的明军阵中,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的欢呼声。
鄂硕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惊得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们带着惊愕与恐惧,猛地抬起头,顺着明军欢呼的方向,朝着远处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鲜艳的红线。
很快,那道红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粗。
七月的宣府烈日炎炎,但鄂硕、萨哈廉等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窜上头顶!
萨哈廉失神地望着那片越来越近、仿佛要吞噬天地的赤潮。
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喃喃道: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