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顿了顿又说:“他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看透了人情世故的长辈在应付小辈的试探,透着一种……无趣的疏离感。”
“这便是他能与那些老狐狸们谈笑风生的原因?”赵红霞秀眉微蹙。
“红霞,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江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我们与这位沈少,恐怕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已在运筹帷幄、布局落子,而我们……还耽于这风花雪月之中。”
“你是否太高看他了?”赵红霞有些不服。
“世家底蕴终究是世家底蕴,更何况是能独当一面的世家子弟。他来到落霞城后的种种作为,连家父都时常赞叹,常在我耳边提起,引为榜样。”江辰语气笃定。
“可我听说他行事颇为……不拘小节?”赵红霞想起关于沈算“没皮没脸”的传闻。
“你我……能做到他那般‘不拘小节’吗?”江辰反问。
“这……”赵红霞一时语塞,陷入了沉思。
通往内院雅室的回廊上,小翠忍不住轻声问道:“沈少,您对赵小姐的观感……似乎并不太好?”
“并非不佳,”沈算摇头,“只是我性子疏懒,不善此道,也不喜这般刻意的交际罢了。”
“这便是……境界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不同吗?”小翠似懂非懂。
“我才十六岁,哪谈得上什么境界,”沈算失笑,“不过是随心随性罢了。”
“可我常见沈少与狩猎者、衙役、城卫军,乃至街边小贩,都能相谈甚欢,笑声爽朗。”
“那是因为与他们相交,无需虚情假意,无需权衡利弊。我可以高声招呼他们去百修楼买东西,他们亦能坦然接受或拒绝。而在这里……”沈算顿了顿,目光扫过雅舍内那些衣着光鲜的身影,“处处皆是利益交换,我生怕自己付不起那代价,也不愿活得那般疲累。”
小翠闻言,心中微微一震。
作为陈夫人的贴身丫鬟,她自然明白沈算这番话背后蕴含的清醒与沉重。
这落霞雅舍的觥筹交错,于他而言,竟似无形的枷锁。
“哟!这不是咱们的沈少东家嘛!”一个突兀而充满戏谑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回廊的宁静,也引得附近几桌宾客纷纷侧目。
只见一轻浮的华服公子端着酒杯,一脸促狭地拦在路中,“今晚怎么得闲光临雅舍了?莫不是府库终于又有玄石了?”
沈算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抬手捂住鼻子,对小翠道:“快走,这口气……着实有些熏人,再待下去,我怕是要失礼吐出来了,那可就真丢人了。”
引路的小翠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强忍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笑意,低着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她是忍住了,可周围看热闹的宾客中却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更有好事者朗声大笑,火上浇油:“哈哈哈!陈少,我早说你该漱漱口了,偏不信!看吧,把沈少都熏得快吐了!这可是活生生的认证啊!”
“李潇!你!”陈少气得脸色涨红,怒视着发声之人。
“哎呀呀!陈少恼羞成怒要咬人了!快来人啊,拦住他!”那名叫李潇的青年夸张地叫着,引得哄笑声更大了。
一场小小的闹剧,就在这雅致的落霞雅舍内上演。
“这又是哪家的公子?言辞如此犀利,当真是……勇猛非凡啊。”沈算看着身后闹哄哄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低声问小翠。
“那是李杰总捕头的亲侄子,李潇公子,”小翠也忍俊不禁,压低声音解释道,“前几日才从外地来落霞城历练。在城外不知怎地,与陈威公子一行人起了龃龉,就此结下梁子,针锋相对是常事了。”
“哦?原来是李叔的侄子,”沈算恍然,笑意更深,“难怪口才如此……耿直爽快,颇有李叔之风。”
“噗嗤……”小翠终究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两人不再理会身后的喧闹,沿着回廊拐过一个弯,步入一片更为清幽的区域。
两旁花木扶疏,假山掩映。
就在此时——
“吼!”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兽吼毫无征兆地响起!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旁边的草丛中猛地窜出,稳稳地落在回廊中央,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正是那只通体雪白、沈算“印象深刻”的吼兔!
小翠显然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受惊。
沈算却是实实在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惊了一下。
待看清这似曾相识的白毛家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又是你?第三次了!你是不是真惦记着要进本少的锅,变成一盘红烧兔头才甘心?”
他这带着几分无奈和威胁的话语刚落,一阵急促的“哒哒哒”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只见那位祸国殃民的呆萌少女,气喘吁吁地跑来,动作极其熟练地一把揪住了吼兔那对标志性的大耳朵。
少女听到沈算的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小嘴一瘪,护犊子似的抱紧了大白兔,不满地嘟囔道:“大白这么可爱!才、才不能做红烧兔头呢!”
“……”沈算看着眼前这个把“会吃人”的凶兽称作“可爱”的少女,顿感一阵无语凝噎,额角仿佛垂下几道黑线。
“哒哒哒……”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是从回廊另一端。
只见陈夫人与一位气质温婉的少妇并肩走来,少妇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粉雕玉琢般精致的小女孩。
“小算,可儿?”陈夫人看到沈算与炎可儿对视,一个满脸无语,一个气鼓鼓地抱着兔子,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沈算和炎可儿几乎是异口同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当真不认识?”陈夫人狐疑地看了看两人。
沈算无奈,只好指了指炎可儿怀里正努力挣扎的白色“凶兽”:“陈姨,是这家伙。它已经莫名其妙地吼了我三次,所以……我与这位姑娘,还有这位大白兔,算是有点‘三吼之缘’吧。”
他特意强调了“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