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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那盏旧台灯,只散着一圈昏豆般的光。

顾野没睡。

他侧躺着,一动不动,目光灼灼地盯着枕边的人。

沈惊鸿睡得正沉。

呼吸清浅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安静的阴影。

她睡着的模样,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了白日里那份算计人心的清冷。

可顾野却知道。

这张白纸底下,藏着滔天的火,也压着万丈的冰。

寻光人。

这三个字在他胸腔里反复冲撞,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骨头里。

他甚至不敢细想。

这个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婆娘,到底是怎样背负着那箱能招来杀身之祸的黄金,背负着这个要命的身份,一步一步从沪上走到京城的。

她走过的每一步路,底下都可能埋着雷。

她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可能挂着假笑。

而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活阎王”,这个以为能护她周全的男人,直到今天,才刚刚摸到真相那血淋淋的一角。

操!

顾野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一股无处发泄的火气混着钻心的疼,在他五脏六腑里来回灼烧,几乎要从喉咙里喷出来。

他缓缓抬起手。

粗粝的指腹悬在半空,想碰一碰她的脸颊,又怕惊扰了她这难得的安宁。

最终,那只杀人无数的手,只是极轻、极慢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

天大的事,等你睡醒了再说。

就算天真他娘的塌下来。

也得先把你男人我,砸成一摊肉泥。

……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顾野已经在院中打完了一趟拳,浑身上下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像一头刚出笼的凶兽。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沈惊鸿走了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利索的蓝布衣裤,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请柬的样子,我昨晚画的。”

她的嗓子还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但吐字异常清晰。

“你看看,行不行。”

顾野接过信封。

信封正面,没有半点花哨,只有三个毛笔写就的瘦金体大字。

高兴砚。

字迹清隽,笔锋却藏着一股撕裂纸张的锐气。

“成!就这个!”

顾野咧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的牙。

“这字,够劲儿!看着就高兴!”

他顿了下,压低了嗓音问:“找谁去送?”

“王胖子。”

沈惊鸿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这事,必须让他去办。他去办,就是告诉琉璃厂所有人,他已经彻底成了我们的人。以后谁想动他,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这是给他立威,也是给他套上枷锁。”

顾野乐了。

瞧瞧。

瞧瞧他这婆娘。

这脑子,比算盘珠子拨得都快,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那拍卖师……”

“不是说你请人了吗?”沈惊鸿抬眼看他。

“嘿嘿。”顾野把信封揣进怀里,“快了,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梆梆梆”地敲响了。

力道不大,节奏却很独特。

两短,一长。

是李建军的暗号。

顾野给了沈惊鸿一个“安心”的眼神,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外,李建军一身灰扑扑的工装,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爷。”他言简意赅。

“东西带来了?”顾野问。

“带来了。”

李建军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顾野打开,里面不是机密文件,而是一沓印刷粗糙,却盖着鲜红印章的票证。

正是这个年代最硬通的工业券和高级布料票。

“告诉王胖子。”顾野把票证揣好,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请柬印一百份,用最好的纸。明天中午之前,必须送到琉璃厂所有挂得上号的铺子掌柜,还有那些个盘道的老家伙手里。”

“一份,都不能少。”

“是。”

“另外,”顾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继续道,“把‘总管事’和‘投名状’的消息,也一并放出去。”

“让兄弟们把耳朵都给我竖起来。”

“我要知道,哪条狗,叫得最欢,咬得最狠。”

“明白!”李建军的身体绷得笔直。

“去吧。”

顾野摆摆手,就在他准备关门时,李建军却没有动。

他像是在做剧烈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低声开口了。

“爷,实验室那边……”

顾野关门的动作,停住了。

“那条狗,招了?”

“招了一半。”

李建军的声线压得更低,快得像是在甩一个烫手山芋。

“他说他们是‘清道夫’,来京城的目的,就是清理一个叛徒留下的‘脏东西’。”

“他还说,那箱黄金,只是引子。”

“真正的‘脏东西’,是……”

李建军没敢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但顾野已经全懂了。

“我知道了。”

他的嗓音平静得可怕。

“告诉实验室,加大剂量。”

“我要他活到拍卖会结束。”

顾野嘴角一扯,露出残忍的笑意。

“这个人,是个很好的‘彩头’。”

李建军浑身重重一颤。

他瞬间懂了顾野的意思。

这是要把一个活生生的特务,当成一件物品,在拍卖会上展示!

太疯了!

“是!”

李建军再不敢多问一个字,领命,转身,几乎是跑着消失在胡同口。

顾野关上院门,一转身。

沈惊鸿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谈完了?”

“嗯,谈完了。”

顾野走到她面前,把那一沓票证塞进她手里。

“拿着,你男人给你弄的‘军火’。”

“想买什么买什么,不够再跟我要。”

他话说得混不吝,手却没有松开,就那么包着她的手,连带着那沓票证,一起握在自己滚烫的掌心。

沈惊鸿的手,很凉。

顾野的手,却烫得惊人。

“你刚才……在跟他说‘清道夫’的事?”

沈惊鸿忽然问。

顾野的心,狠狠向下一坠。

她听见了?

不可能!他跟李建军的距离和音量,都控制得滴水不漏。

他脸上不动声色,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

“啥清道夫?扫大街的?”

“媳妇儿你听错了吧?我说的是‘青岛货’。让建军那小子帮我留意留意,看能不能搞点海鲜干货,给你补补身子。”

这谎话,编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蹩脚。

沈惊鸿没有戳穿他。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顾野,我不管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问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活着。”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子弹,重重地射进了顾野的心脏。

“跟我一起,好好活着。”

顾野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所有的痞气,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猛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却像是在立下一道血誓。

……

王胖子的效率,超乎想象。

或者说,是在一箱黄金和掉脑袋的双重威胁下,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

不到半天。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就像一颗炸雷,以古月斋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琉璃厂!

港岛来的苏家,那个拿黄金当砖头使的疯女人,要开拍卖会!

拍的,就是那方让李家二少爷身败名裂的“高兴砚”!

这还不算完!

最炸裂的是,除了砚台,苏家还要公开拍卖一个职位!

琉璃厂总管事!

一步登天!统管苏家盘下来的那十七家铺子!

但想上桌,得交“投名状”!

谁能提供有关最近骚扰苏家的那些“苍蝇”的消息,谁的消息分量足,谁才有资格进场!

这消息,就跟往烧红的油锅里猛地泼进一瓢凉水。

整个琉璃厂,彻底炸了!

无数自诩为“老炮儿”的掌柜、行家、掮客,全都坐不住了。

那可是十七家铺子的总管事!琉璃厂未来的地下皇帝!

至于那个“投名-状”……这不就是明摆着让他们去当狗,去咬人吗?

苏家这是要借整个琉璃厂的手,去铲除她的敌人!

手段之狠辣,用心之歹毒,让所有听闻此事的人,都后脖颈子发凉。

有人骂她不讲规矩,是个疯子。

有人动了心思,开始暗中打探,准备投机。

更多的人,则是在观望。

他们想看看,琉璃厂那些真正盘踞了几十年,从前清民国就传下来的老势力,会作何反应。

京城,德胜门。

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里。

昨天在和平饭店门口给沈惊鸿“划线”的刘管家,正恭恭敬敬地给一个闭目养神的老者添茶。

“老爷,都听说了吧?”

“那个姓沈的小丫头,把帖子递过来了。”

老者没睁眼,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她还想要个‘总管事’?”

“是。”刘管家答道,“还想要咱们,帮她把京城里的‘苍蝇’给找出来。”

“呵呵。”

老者终于笑了。

他睁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又精光四射的眼睛。

“有点意思。”

“这是拿我们这帮老家伙,当枪使呢。”

“老爷,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去!”

老者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为什么不去?”

“老夫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小丫头,到底想唱哪一出。”

“也想看看,她请来的那个所谓‘专业人士’,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就在这时,茶楼的门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快步走到刘管家耳边,声音发颤地低语了几句。

刘管家的脸色,瞬间煞白。

“老爷……”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苏家请的那个拍卖师,已经进城了。”

“谁?”

伙计和刘管家对视一眼,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是……‘阎王愁’,严八爷!”

“哐当!”

老者手中的那把名贵的紫砂壶,应声落地。

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