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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娘,当年带到沈家的嫁妆。

一句话。

砸在顾野的脑子里,让他耳膜嗡嗡作响。

屋子里的灯光,空气,声音,好像全部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

顾野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回了身,重新拿起了针线。

姿态平静得,像是在说,今晚的白菜有点老。

可她捏着针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嫁妆。

顾野的舌尖,尝到了铁锈味。

他大字不识几个,但他懂这两个字的分量。

那是娘给闺女压箱底的依靠,是天塌下来时最后能顶一下的念想。

几天前,吉普车里。

他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败家娘们。

败家?

顾野的太阳穴狠狠抽动了一下。

狗日的。

那不是钱。

那是她娘留给她傍身的命根子!

那个电话里说,她母亲沈书韵,是负责藏匿名单的人。

那这箱嫁妆……

顾野的呼吸,停了。

这他妈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嫁妆。

这是“寻光之人”这个组织的行动储备,是她母亲拿命换来的最后火种!

而这个傻婆娘。

正用她娘的命,在赌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明天。

操。

顾野在心里,用尽所有力气,狠狠骂了一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攥得他喘不上气。

他看见沈惊鸿的肩膀,在灯光下那么瘦,那么单薄。

好像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戳碎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两步迈过去,在她身前蹲下。

他太高,太壮,影子一下子就把她整个罩住了。

沈惊鸿抬起头。

顾野没看她的脸。

他的手伸过去,动作带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笨拙,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件缝了一半的衬衫,还有针线。

然后,看也不看,直接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以后。”

他的嗓子是哑的,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这些活,我来。”

沈惊鸿怔住了。

她想过他会震惊,会追问,会暴怒。

她唯独没想过,他会说这个。

顾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他伸出那双布满厚茧、能轻易拧断人脖子的大手。

然后,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

她的手,冰凉,像深冬的湖水。

他的手,滚烫,像心口烧着的一团火。

他把她冰凉的手,整个裹进自己的掌心,用力地,近乎粗鲁地,来回搓着。

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把她骨子里的寒气全都烫出来。

“手这么凉。”

他低着头,声音闷得像砸在棉花上的拳头。

“还缝个屁的衣裳。”

沈惊hong的身体,彻底僵住。

一股热意,从他们交握的手,野蛮地冲进她的身体。

冲得她鼻腔发酸,眼眶发烫。

这个男人。

这个活阎王。

在她揭开自己最深的伤疤,袒露最脆弱的内里时。

他没有问一句黄金的来历,没有问一句她母亲的过往,没有问一句任务的细节。

他只是觉得,她的手太凉了。

“顾野……”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闭嘴。”

顾野低吼着打断她。

他猛地抬头,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带着一种要吃人的凶光,死死地盯在她脸上。

“沈惊鸿,你给老子听好了。”

“从今天起,那箱东西,你再碰一下试试?”

沈惊鸿也看着他,她没有躲。

“那是我的东西。”

她一字一顿。

“是我的嫁妆。”

“放屁!”

顾野的音量瞬间炸开。

“你人都是老子的,你的东西就不是老子的了?”

“进了我顾家的门,那就是我顾家的东西!”

“你那点嫁妆,给老子老老实实地锁回箱子里,锁死了!听见没有!”

他吼得脖子上青筋都爆了起来,还是那副蛮不讲理的村霸样子。

可沈惊鸿却笑了。

眼眶通红,脸上却绽开了一个,顾野从未见过的,亮得晃眼,又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笑。

他不是在抢。

他是在用他最混蛋的方式,把那份能压垮她的万斤重担,从她单薄的肩膀上,硬生生夺过去,扛在他自己身上。

“好。”她说。

顾野看着她的笑,心里那股子暴戾和尖锐的心疼,搅成了一锅滚烫的粥。

他妈的。

这婆娘,笑起来真他妈要人命。

也真他妈的,让人想把她按在怀里,往死里欺负。

他松开她的手,猛地站起身。

在屋子里像头困兽一样,烦躁地来回踱步。

最后,他停在那个装满了资料的铁皮盒子前。

“现在,说正事。”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冷硬。

“那帮老东西,还有李文博那条疯狗,都被唬住了。”

“他们以为我们是来抢地盘的过江龙。”

“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那份名单。”

沈惊鸿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对。”

她也切换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军师角色。

“所以,黄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它把所有潜伏的鲨鱼,都引到了我们身边。”

“接下来,它该退场了。”

顾野转头看她。

“你的意思是?”

沈惊鸿的指尖,划过桌上那份琉璃厂的地图。

“黄金,是敲门砖,是‘势’。”

“它让我们强行坐上了京城的牌桌,但光有势,不够。”

“我们还需要‘根’。”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三个被她圈出的铺子位置上,重重一点。

“这就是我们的根。”

“从明天起,王胖子会大张旗鼓地装修这三家铺子。”

“我要在整个琉璃厂的眼皮子底下,开一家没人见过的店。”

顾野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懂了。

用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产业,把“港岛苏家”这个虚无的身份,彻底钉死。

让所有还在观望的势力,再也没有怀疑的余地。

“开什么店?”顾野问。

“暂时,叫‘解忧杂货铺’。”

“什么玩意?”顾野皱眉,“卖酱油还是卖醋?”

“什么都卖。”

沈惊鸿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

“古月斋那帮人靠什么立足?靠‘信誉’,靠‘眼力’。”

“我就要开一家,完全不需要信誉和眼力的店。”

“我的店里,只卖三样东西。”

她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卖‘机会’。我这有全京城最灵通的消息,谁家要出货,谁家急用钱,谁有见不得光的宝贝要脱手,我全知道。想捡漏?来我这儿。”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卖‘安全’。从我店里出去的东西,我不管真假,但我保证,出了这个门,没人敢动你。谁动你,我替你废了他。”

她伸出第三根手指,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我卖‘规矩’。”

“今后在琉璃厂,谁要是坏了规矩,欺行霸市,店大欺客,不用有关部门出面,我来替天行道。”

“我的店,就是琉璃厂新的‘戒律堂’。”

顾野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好家伙。

他这个媳妇儿,不满足于上桌玩牌了。

她要当发牌的荷官,要当定输赢的裁判!

她要自己定一套规矩,然后让这京城里所有自以为是的人物,都跪在她的规矩面前!

这他妈的,比砸了古月斋,比用黄金砸人,要疯一百倍!

“那帮老东西,能让你干?”顾野问出了最要命的一点。

“他们会的。”

沈惊鸿无比笃定。

“因为我能给他们,比守着旧规矩,更大的好处。”

“三天后的拍卖会,就是我给他们的投名状。”

她看向顾野。

“那方砚台,必须拍出一个,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天价。”

“而且,买家,必须是他们中的一个。”

顾野瞬间就懂了。

用他们的钱,来买她的规矩。

用一场拍卖会,完成对琉璃厂旧势力的彻底收编。

高。

实在是太高了。

顾野看着自己这个心比天高、手段比阎王还黑的媳妇儿,心里那点刚刚压下去的火,又烧了起来。

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下巴结结实实地抵着她的头顶。

“行了。”

“别琢磨了。”

“脑子不累啊。”

他闷声说。

“你只管画你的道儿,剩下的,你男人来干。”

“杀人,放火,刨他们祖坟,都行。”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

“只要……晚上,给老子把饺子包了就行。”

“饿了。”

沈惊鸿在他怀里,绷了一整晚的身体,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她把脸埋在他坚硬滚烫的胸膛上,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

从今往后。

京城这片拿人骨头当肥料的地。

她不是一个人在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