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由恶意和毫不掩饰的杀机筑成的墙。
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听见没?”
顾野的声音很轻,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修士的耳膜里。
“我媳妇儿,饿了。”
饿了?
修士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设想过无数种酷刑。
严刑逼供,药物注射,心理折磨。
他甚至做好了被卸掉四肢,丢进山里喂狼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条命,竟然和对方一顿晚饭挂上了钩。
这是什么?
羞辱?
还是某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东方巫术?
“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
顾野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柄冰锤,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砸回了残酷的现实。
他抬起头,对上那双玩世不恭却又暗藏深渊的眼睛。
他打了个寒颤。
顾野却不再看他,扭头望向沈惊鸿,满脸的森然瞬间融化,换上了一副百般无聊的赖皮模样。
“媳妇儿,你看这事儿闹的。”
他一脚踩在修士的肩膀上,把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地上,嘴里却在抱怨。
“都几点了,回去面都坨了,还吃个啥劲儿啊。”
沈惊鸿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五四手枪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看都没看地上的俘虏一眼。
“不吃面,就只能下点速冻饺子了。”
“那不行!”
顾野立刻反驳。
“你刚从东北回来,一路奔波,哪能吃那个对付。必须吃点热乎的,养胃。”
“那怎么办?”沈惊鸿反问。
顾野用脚尖碾了碾修士的锁骨,骨骼错位的细碎声响令人牙酸。
修士疼得满头大汗,却死死咬着牙,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要不,”顾野提议道,“咱别审了,直接把这小子埋了,回去我给你炒俩菜?”
“别闹。”
沈惊鸿终于把擦好的枪收了起来。
“这是活口,还有用。”
“有用?”
顾野百无聊赖地用脚画着圈,“能有咱家那碗面条有用?”
他低头,冲着地上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修士问。
“喂,我问你,你值几碗面条?”
修士:“……”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值几碗面条!
他感觉自己的职业尊严,在这一刻被对方用一种极其离谱的方式,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我……我说……”
修士挣扎着开口,断裂的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
“我什么都说!主教的位置,我们潜伏的人员名单,还有枢机大人的下一步计划……”
“停!”
顾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谁问你这个了?”
修士又懵了。
不问这个,那问什么?问我爱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吗?
顾野蹲下身子,和修士的视线平齐。
“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修士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准备迎接那个决定自己生死的终极拷问。
然后,他就听见顾野一本正经地问:
“你觉得,我媳妇儿这么漂亮,这么有文化,还这么能干,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的媳妇儿?”
“啊?”
修士的下巴差点脱臼。
顾野不满意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啊什么啊?问你话呢,是不是?”
“是……是……”
修士几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疯狂点头。
“对!没错!您夫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能娶到她,是您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求生欲,让一个顶尖特工,在短短几秒内,无师自通了拍马屁这门高深的东方艺术。
“嗯,算你小子有眼光。”
顾野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媳妇儿,你看,敌人都这么说,说明这是客观事实。”
沈惊鸿没搭理他的贫嘴,平静地走到修士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丧失斗志的男人。
“我问,你答。”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丝毫情绪。
“回答得好,我让建军同志给你申请宽大处理,去劳动改造。”
“回答得不好……”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修士亡魂大冒的话。
“我家后院的海棠树,今年冬天缺了点磷肥。”
修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仙女一样的女人,真的会把他当成花肥。
“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惊鸿点点头,开始了。
“主教这一次带了多少人?”
“三十六个核心成员,加上法国人和南洋那边凑的散兵,总共超过一百人!”
“那个法国情报贩子皮埃尔,给了你们什么?”
“他给了我们一个假消息!说您,不,是沈小姐您,会出现在友谊商店!那是个陷阱!”修士抢着回答,试图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沈惊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她早已通过之前的俘虏知道了。
她要问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很好。”
她继续发问,但下一个问题,却让修士的呼吸猛地一滞。
“主教手里,是不是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鸢尾花盒坠?”
修士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组织内部只有主教级别才知道的最高机密!
枢机大人当年亲手打造了两枚盒坠,一枚随身携带,另一枚交给了最信任的副手,作为紧急情况下的最高信物!
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
“看来是有了。”
沈惊鸿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她看了一眼顾野。
顾野心领神会,一脚踹在修士的另一边肩膀上。
“咔嚓!”
“啊!”
修士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双肩关节全部脱臼,整个人彻底瘫成了一滩烂泥。
“别跟我装傻。”
顾野叼着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
“我媳妇儿问你话,是给你机会。机会这玩意儿,跟国营商店里的处理品一样,错过了可就没了。”
沈惊鸿没理会这血腥的一幕,思维依旧在高速运转。
她接着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问题。
“枢机让主教来京城,真实的任务,不是找我,也不是为了一个叫苏婉的女人。”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是来,取一样东西的。”
“那件东西,三十年前,就藏在京城。”
“说吧,是什么?”
轰!
修士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在审问!
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在核对答案!
他们组织最深、最核心的秘密,在这个清冷的女人面前,就像一本被摊开的连环画,毫无遮掩!
三十年前的“遗失之物”,那是连他这个级别的副官,都只听过传闻的禁忌!
是枢机大人穷尽半生都在寻找的……根!
“我……我不知道……”
修士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抖,“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有主教……只有主教一个人知道线索……”
“线索在哪儿?”顾野追问。
“在……在琉璃厂,一家叫……叫‘古月斋’的古玩店……”
修士彻底崩溃了,将最后一点底牌也吐了出来。
“很好。”
沈惊鸿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她转身走向吉普车。
“剩下的,交给李建军吧。”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顾野,快点,我真的饿了。”
“得嘞!”
顾野麻利地应了一声。
他走到吉普车旁,从车里拽出一部军用步话机,按下了通话键。
“建军啊,活儿来了。”
他的口气,就像是在招呼一个收废品的。
“南郊,酱菜厂后头那片野地。对,坐标我发你。一个活的,给你留着呢。叫什么……修士?差不多吧,反正就是个神棍。”
“哎,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顺便带个清洁队来,酱菜厂里头有点乱,帮着扫扫。都是国际友人,要注意影响嘛。”
步话机那头,李建军的声音都快哭了。
“我的爷,您又搞什么大动作了?我这边的报告还没写完呢!”
“少废话。”
顾野不耐烦地说。
“让你来你就来。对了,干完活,去副食店给我称两斤五花肉,再搞点新鲜的白菜。我媳妇儿点名要吃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说完,他根本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通讯。
他把步话机扔回车里,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眼神已经彻底涣散的修士。
他摇了摇头,那神情里没有半点怜悯。
“兄弟,下辈子投胎,机灵点。”
“千万别耽误别人回家吃饭。”
说完,他跳上驾驶座,发动了吉普车。
轰!
钢铁猛兽发出一声咆哮,车头一转,绝尘而去。
只留下那个叫“修士”的男人,和一地冰冷的月光,以及那句让他永生难忘的魔鬼箴言。
车上。
顾野一边开车,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媳妇儿,你看我这活儿干得利索不?从动手到收工,一小时不到。”
沈惊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那家‘古月斋’,有问题。”
“肯定有啊。”
顾野满不在乎地说,“没问题能让那帮孙子惦记上?回头让侯三带人去抄了就完事儿了。”
“不。”
沈惊鸿睁开眼,眸子里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光。
“不能抄。”
“咱们得……自己去逛逛。”
她嘴角微微一扬。
“正好,家里的书房,还缺点摆件。”
顾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嘞!听军师的!”
他猛地一踩油门,吉普车在乡间土路上撒起欢来。
“坐稳了您呐!”
“活阎王专车,带您回家吃饺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