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场的临时审讯室,阴冷潮湿。
房梁上那盏15瓦的灯泡,是唯一的光源,光线昏黄,把人的影子在墙上拖拽得不成形状。
代号“枢机代理人”的男人和那个叫“学者”的金丝眼镜,被分绑在两把椅子上。
他们能看见彼此扭曲的倒影,却隔着无法触及的距离。
沈惊鸿坐在他们对面。
她手里是一把小巧的军刀,正在削一个苹果,动作慢条斯理。
果皮被削成完整的一长条,从红润的果肉上分离,却始终不断。
这过程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屋里只有刀锋蹭过果肉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学者”那怎么也压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气声。
“枢机代理人”的断腿被胡乱包扎过,血还在往外渗,在脚下积了一小滩黏腻的黑。
他死死咬着牙,对抗着腿上传来的剧痛,一双眼睛却烧着狂热的火,死死瞪着沈惊鸿,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他旁边的“学者”,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那份学者式的从容早就碎得一干二净。
他脸色白得像纸,冷汗把额发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上,整个身体的颤抖带动着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他不敢看沈惊鸿。
更不敢看她手里那把军刀。
他只是个文职,一个信奉利益至上的聪明人,享受着组织带来的隐秘权柄,却没准备好亲身体验权柄背后的血腥。
昨夜那场屠杀,已经把他那点精致的胆量彻底碾碎了。
“咔。”
沈惊鸿削完了苹果,那条完整的果皮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她把苹果切成均匀的四块,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清脆的咀嚼声,在死寂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你们的‘枢机’,放弃你们了。”
她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像在通知一件刚发生的天气变化。
“就在你们被抓的同一时间,你们组织在京城几十年的网,正在被一张一张地收起来。”
“从官员到学者,从特务到商人,一个都跑不了。”
“不可能!”“枢机代理人”当即嘶吼,“你在撒谎!组织的力量,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沈惊鸿没理睬他的咆哮,目光转向抖得更厉害的“学者”。
“你是个聪明人。”
她说道。
“你应该明白,我们能在这布下天罗地网,就说明我们知道的,远比你们以为的要多。”
“你以为你是来救人的?不,你们只是被一封假电报骗来的鱼。”
“学者”的牙关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你……你想知道什么……我……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彻底垮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只是个文职!我什么都不知道核心机密!求求你,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闭嘴!你这个叛徒!”“枢机代理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怒吼道,“你玷污了‘寻光’的荣耀!”
“荣耀?荣耀能让我活命吗?”“学者”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们都要死了!你还抱着你那可笑的信仰!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什么新世界,什么人类进化,都是骗局!都是为了满足‘枢机’那群疯子的控制欲!”
沈惊鸿看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狗咬狗,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这正是她想要的。
用一个叛徒的崩溃,去腐蚀另一个狂信徒的根基。
她吃完最后一口苹果,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站了起来。
“看来,你们需要一点时间,来‘交流’一下。”
她走到门口,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喘着粗气嘶吼的“枢机代理人”。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你们的‘枢机’,派你来,不是为了救他。”
她指了指“学者”。
“是为了灭口。”
“因为他,知道太多关于‘枢机’利用遗产洗钱的秘密。而你,”沈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你只是那个负责灭口的工具,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工具。”
“你胡说!”
“枢机代理人”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裂痕。
“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沈惊鸿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把两个内心已然开始崩塌的俘虏,留在了那片昏黄压抑的光影里。
门外,王铁柱早已等候。
“沈参谋,京城的加急电报。”
沈惊鸿接过电报,上面只有一行字。
【侯建军同志已于今晨六时搭乘专机,预计中午十二时抵达。京城清扫行动顺利,成果远超预期。顾野。】
看到最后那两个字,沈惊鸿紧绷的嘴角,才泛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她的男人,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最锋利的那把刀。
中午。
一架军用运输机在附近被清空的公路上降落。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黑色药箱和一个笨重的录音机,从机舱里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下乡普查的干部。
他就是侯建军。
顾野手下,最锋利的一把“手术刀”。
专门用来解剖人心的手术刀。
“沈参谋。”
侯建军见到沈惊鸿,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客套。
“人在里面。”沈惊鸿指了指那间木屋,“一个狂信徒,一个利己主义者。利己的已经废了,狂信的那个,嘴很硬。”
“没有真正硬的嘴。”
侯建军推了推眼镜,镜片隔绝了他的眼神。
“只有不够专业的医生。”
他走进审讯室。
经过几个小时的心理煎熬,“枢机代理人”愈发暴躁,而“学者”已经彻底成了一摊烂泥。
侯建军将药箱和录音机放在桌上,没看那两人,自顾自地调试着设备。
“你们一定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像是大学教授在课堂上提问。
“放心,我们是文明单位,不搞刑讯逼供。”
他打开药箱。
里面没有钳子,没有烙铁,只有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药剂瓶,和一些连着电线的金属贴片。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
侯建军抬起头,朝已经面露惊恐的“枢机代理人”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工作,是帮助那些迷失了自我的人,找回……最真实的自己。”
他拿起一支装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缓缓走向“枢机代理人”。
“比如,你所谓的‘信仰’,在你潜意识的最深处,究竟是对‘枢机’的崇拜,还是……对死亡的恐惧?”
“你所谓的‘荣耀’,在你童年被父亲抛弃的那段记忆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别怕。”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眼神却空洞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有的是时间。”
“现在,让我们开始第一阶段的治疗。”
“治疗的名字,叫‘信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