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部办公室。
窗外,天色刚从深不见底的墨蓝,过渡到一丝混混沌沌的鱼肚白。
一夜未眠的王主任眼窝深陷,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沈惊鸿坐在他对面。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清丽的脸上不见丝毫倦意。
“吱呀——”
门被推开。
顾野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地下室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
他径直走到沈惊鸿身边,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掌心传来的温度,坚实而滚烫。
沈惊鸿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原本悬着的一颗心,莫名就落回了原处。
就在这时,一名机要员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那姿态,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王主任!顾……顾同志!”
“军区刚截获破译的绝密急电!从南边发来的!”
王主任猛地站起,一把夺过电报。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那张电报纸,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轻飘飘地砸在地上。
顾野弯腰捡起。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目标已确认。‘判官’启程,清理门户。不留活口。”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
但“判官”两个字,就像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滞重。
清理门户。
不留活口。
叶家,在抢夺失败后,已经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
他们派出了最锋利、最冷血的那把刀。
他们要的,不再是钥匙。
他们要直接砸了锁。
连同那个“活钥匙”本人,一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王主任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额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这他妈是绝杀!
是根本无解的阳谋!
“判官”那种级别的存在,一旦进入东北地界,就像一滴剧毒汇入大海,根本无从防备。
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
等待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从何地,以何种方式落下。
等待,就等于等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此刻竟刺耳得像一下下砸在人心口的重锤,为沈惊鸿的生命倒数。
顾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张记录着绝杀令的电报纸,在他指间,被无声地,一寸寸地,揉成了一个坚硬的纸团。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王主任就越觉得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沿着脊椎疯狂上窜。
他见过发怒的狮子,却从未见过一头准备拼命的雄狮,会安静到如此地步。
终于。
顾野动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王主任,望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王主任。”
“在!”
王主任像个被点了名的士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他们要来杀人。”
“我们不去拦。”
王主任愣住了。
不拦?
不拦等着被剁成肉泥吗?!
没等他问出口,顾野的下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他耳边轰然引爆。
“我们去京城。”
“什么?!”
王主任失声惊叫,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你疯了?!顾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是‘流放’在外的戴罪之人!是上面那些人眼里的死老虎!”
“你现在回京城?那不叫回京,那叫自投罗网!是把自己的脖子主动往人家的刀口上送!”
王主任急得满头大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这太疯狂了!
这根本不是破局,这是自杀!
然而,顾野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转过身,看着沈惊鸿。
“媳妇儿,你怕吗?”
沈惊鸿迎着他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看懂了。
她看懂了男人眼底那片死寂之下,燃烧着的,是何等疯狂的火焰。
那不是绝望的疯狂。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对的自信与豪赌!
她轻轻摇头,反手握紧了顾野的大手。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不怕。”
“我们怎么去?”
简单的一句话,让王主任所有的劝阻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夫妻。
一个敢想。
一个敢跟。
这他妈的,是两个疯子!
顾野咧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痞气和野性。
他揉了揉沈惊鸿的头发,转头看向几乎要石化的王主任,言简意赅。
“有条疯狗要来咬我媳妇儿,我不跟狗打。”
“我要直接去它主子家,一把火点了他的狗窝。”
“窝都烧了,你说他还有心思放狗咬人吗?”
“他得先回来,救火。”
王主任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围魏救赵!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是的,这是一步险棋,一步疯棋,但却……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与其在东北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被动地防备一个神出鬼没的顶级杀手,不如直接把战火烧回敌人的大本营!
让叶家自顾不暇!
逼“判官”回防京城!
顾野不再给他思考的时间,语气陡然转厉,声线冷得像冰。
“王主任!”
“以我顾野,顾帅亲孙的名义!”
“即刻向东北军区最高指挥部,发最高级别加密电报!”
王主任的身躯,重重一震。
顾野的目光如刀,一字一顿地凿了出来。
“我需要一架军用运输机。”
“最快的一架。”
“目的地——”
“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