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的笑容没有变化，镜片后的视线却不带一丝温度，仔细检视着沈惊鸿脸上的每一寸肌理。
“一个能帮你解决麻烦的，同乡人。”
这句话，阴冷黏腻，直往沈惊鸿的耳朵里钻。
沈惊鸿身体瑟缩，眼神先是透出恰当的迷茫与恐惧，随即又被一抹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渴望覆盖。
她死死攥紧手里的锦囊，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们都来自那个回不去的‘家’。”
苏文清的语气浸染了感伤，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墙上褪色的标语。
“也凭我们，都不甘心被困在这片黑土地上，不是吗？”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知青”这个群体内心最深处的痛。
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
“我跟你走。”
她低声说，三个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带沈惊鸿去什么神秘地方，而是领着她穿过几条小巷，进了一家名为“静心书斋”的铺子。
书斋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墨香，与外面的市井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柜台后打盹，对她们的进入毫无反应。
“先在这里歇歇脚，洗把脸。”
苏文清倒了杯热茶递给沈惊鸿，语气体贴入微。
“买家是个讲究人，喜欢干净体面。你这个样子去，怕是会让他不喜。”
沈惊鸿默默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体贴，也是最后的观察和考验。
在这个看似安全的封闭空间里，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分析。
她要做的，就是将一个“心如死灰、只想换钱远走高飞”的落魄女人。
……
与此同时，青阳县武装部。
部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顾野坐在原本属于王主任的主位上，一条腿惬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黄铜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王主任，这位在青阳县说一不二的实权人物，此刻却像个小学生，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额角微微见汗。
“顾少，按您的吩咐，对刘振华和叶家的‘先生’，进行了分割审讯。”
王主任压着声音汇报道。
“刘振华全招了，陈家在省里的关系网、走私渠道，都吐了个干净。材料都在这。”
他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顾野面前。
顾野没看，只用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嘴里的烟，深吸一口。
他吐出烟圈，声音懒散。
“叶家那个呢？”
“嘴很硬。”王主任的表情凝重起来，“受过专业训练。常规手段没用，我们用了点……特殊的法子。他熬不住，也招了。”
王主任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说，叶知秋，也就是‘园丁’，这次来东北，除了策反您妻子，还有一个备用计划。”
“一旦失败，他会立刻启动，前往一个秘密联络点，销毁所有叶家在东北的潜伏人员资料，并和另一股力量汇合。”
顾野弹烟灰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眼。
那双墨瞳里平日的懒散褪得一干二净。
“地点。”
“哈尔滨，道里区，一家叫‘静心书斋’的古玩店。”
王主任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个年轻士兵推门而入，敬了个军礼：“报告首长！侦察组消息，目标人物沈惊鸿，已被代号‘女教师’的嫌疑人带离县城十字街，进入了……静心书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主任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敌人的联络点，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的青阳县！
还和哈尔滨那个，用了同一个名字！
这不是巧合，这是陷阱里的陷阱！
“顾……顾少……”王主任的声音都在发颤，“嫂子她……”
“慌什么。”
顾野却笑了。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缓缓起身。
一米八的身高投下大片阴影，办公室里的空气都跟着沉重了几分。
“我媳妇儿要是不进去，那条叫叶知秋的老狐狸，怎么会安心走进咱们为他准备的棺材里？”
他走到墙上的青阳县地图前。
拿起一支红笔。
看都没看，精准地在西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画了一个圈。
静心书斋。
“王叔。”
他转过头，称呼从“王主任”变成了“王叔”。
“上次我送你的那批‘拥军物资’，下面的人用得还顺手吧？”
王主任一个激灵，立刻立正：“报告顾少！全员装备，士气高昂！”
“好。”
顾野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那就拉出来遛遛。一个小时内，我要你的人，把这个书斋给我围得水泄不通。”
“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里不带任何温度。
“记住，里面有一个人，是我媳妇儿。”
“行动时，谁要是让她掉了一根头发，你就提着谁的脑袋来见我。”
“是！”
王主任高声应道，转身就要去下令。
“等等。”
顾野叫住他。
王主任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顾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叶家那个‘先生’嘴里撬出来的，他们在哈尔滨的另一个据点，一个军火库。你立刻上报军区，就说是我给的。让他们派人去端了。”
王主任接过纸条，手都在抖。
他彻底明白了。
顾野这是在下一盘惊天大棋！
在青阳县收网的同时，直接在千里之外的哈尔滨，掀了叶家的桌子！
这是何等的气魄！
何等的手段！
“去吧。”顾野挥了挥手，“告诉下面的人，准备看一出好戏。”
王主任拿着纸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野一人。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接通。
他只说了一句话。
“杨卫国，动手。把叶家在上海的根，给我拔了。”
挂断电话，顾野看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地方，眼中杀机毕露。
“叶知秋，欢迎光临。”
“我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