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山指挥中心。
猴子，也就是侯三，感觉自己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面前，并排摆着两份战报。
一份的墨迹仿佛还带着硝烟味，字迹刚劲，杀气几乎要从纸上烧出来。
‘狮子’小队，一百三十七人，已确认，全员肃清。
另一份是海外加密电文的译稿，用最冰冷的字符，记录了一场金融海啸。
‘晨星信托’及所有关联账户，已确认，全部清零。
一个，是在物理层面，将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从世界上彻底抹除。
另一个，是将一个盘根错节数十年的地下金融帝国，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而完成这两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的，是同一个人，和他媳妇儿。
在刚刚过去的，不到十分钟里。
猴子感觉自己的前半生，白活了。
旁边的杨破军，那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军人，此刻双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强没有滑坐到地上去。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声音。
“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了？
那一百多个武装到牙齿、能让任何一个国家的特种部队头疼的顶级雇佣兵，没了？
那个富可敌国、触手遍布全球的神秘组织钱袋子，就这么……空了？
杨破军的世界观，被顾野和他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媳妇儿，联手砸了个稀巴烂。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顾野，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他端起那杯早就凉透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似乎只是为了润润有些干的喉咙。
然后，他对着两个几乎石化的下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刺眼的牙。
“咋样？”
顾野的声线里，还是那股子京城小爷特有的，玩世不恭的调调。
“我早说了。”
“我媳妇儿，持家有道，最会过日子了。”
一瞬间，猴子和杨破军感觉自己的cpU彻底烧了。
持家……有道？
会……过日子？
您管这种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操作叫……会过日子？！
那什么叫不会过日子？把地球格式化吗？！
顾野没理会他俩那副三观重塑的呆滞表情，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
“年底大扫除嘛，就得彻底点。”
他的眼神里漾开一片熟悉的痞气，但眼底深处，是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化不开的温柔与骄傲。
“边边角角，都得扫干净了。”
“不能留一根毛。”
这话听得杨破军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他现在终于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活阎王”。
这位爷，是真的把清剿一个百年组织，当成了一场年末的家庭大扫除。
而他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媳妇儿……就是那个拿着最趁手的工具，负责把所有垃圾都扫进历史焚化炉的女主人。
顾野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了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前。
他拿起话筒，指尖在拨号盘上划过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
等待接通的几秒钟，指挥室里死一般寂静。
猴子和杨破军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电话那头，是这场“大扫除”的另一位总设计师。
是那个刚刚在千里之外，亲手点燃了一场炼狱之火的……顾家女主人。
电话接通了。
“喂。”
开口的瞬间，顾野身上那股子俾睨天下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略带一丝大战后的疲惫，却依旧如冰雪初融，敲在人的心上。
“嗯。”
仅仅一个字。
顾野脸上所有紧绷的线条，都松弛了下来。
“累不累？”他问。
“还行。”沈惊鸿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有点费油。”
费……油？
正在竖着耳朵偷听的猴子和杨破军，差点一个趔趄栽倒。
我的嫂子啊！
您那是费油吗！
您那是把一百多条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连同他们的信仰、骄傲和下半生，全用猪油和汽油烧成了灰啊！
顾野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能想象到，自家媳妇儿此刻，大概正蹙着那双好看的眉，心疼那些被“铁王八”喷出去的燃料。
“没事儿，”他声音里满是宠溺，“回头爷给你从波斯湾弄一船来，让你点着玩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被他这土匪般的豪言壮语给逗笑了，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我这边都解决了。”沈惊鸿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暖意，“王铁柱他们在清点战利品，回头给你列个单子。”
“人没事儿就行，那些破铜烂铁，你留着拆着玩。”
顾野的语气满不在乎，仿佛那些能让任何军区眼红的顶级装备，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废品。
“你呢？”沈惊鸿问，“钱都到账了？”
“嗯。”
顾野应了一声，走到窗边，望着西山深沉的夜幕。
“一分没少。”
“不，还多赚了点。”
他想起陈启明那个蠢货临死前的疯狂反扑，不由得又笑了。
那家伙的自毁式攻击，倒是让他们白捡了一大笔意外之财。
“那就好。”
沈惊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终于放下心来的轻松。
两人都沉默了。
没有庆祝胜利的豪言，没有复盘战局的冷静。
所有的血与火，所有的算计与杀伐，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都已是过眼云烟。
只剩下最寻常的，夫妻间的问候。
良久，顾野才重新开口，声音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惊鸿。”
“嗯？”
“东北，冷了。”
他说。
“把那边的事儿都收拾干净，就回来。”
“我接你回家。”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顾野都以为信号中断了。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回答，穿过千山万水，落进他的耳朵里。
“好。”
……
东北，长白山脉。
鬼见愁山谷的风，依旧在呜咽，可空气中那股浓烈的焦糊味，却怎么也吹不散。
沈惊鸿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悬崖边，清冷的月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边，衣袂飘飘，宛若仙人。
身后，王铁柱正带着一群汉子，像一群土拨鼠，兴奋地在战利品堆里刨来刨去。
“嫂子！您快看！这玩意儿叫mp5！德国货！比咱们的冲锋枪好用多了！”
“还有这个！巴雷特！我的乖乖，听说这玩意儿能把坦克打个对穿！”
“嫂子！这边还有个箱子！里面全是绿油油的票子，印着个外国老头……”
王铁柱像个献宝的孩子，激动得满脸涨红。
在他眼里，沈惊鸿已经不是凡人，是那种能撒豆成兵的活神仙。
沈惊鸿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堆积如山的武器和美金，眼神平静无波。
这些，不过是打扫完战场后，顺手捡起来的垃圾罢了。
她真正的财富，在电话那头。
在那个说着要用一船油给她烧着玩的男人那里。
她的目光，穿过连绵的群山，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回家。
这个词，真好。
……
京城，西山指挥中心。
顾野挂断了电话。
那股子熟悉的痞气又回到了他脸上，但整个人身上，却多了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松弛。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在消化震撼信息的猴子和杨破军。
“行了，别跟门神似的杵着了。”
他摆了摆手。
“传我的命令。”
两人身体一震，瞬间立正，神情肃穆。
“是！”
他们以为，顾野要下达全球追剿“枢机”的命令了。
然而，顾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大脑再次宕机。
“猴子。”
“到！”
“去，把咱家后海那个四合院，里里外外，给我找人彻底收拾一遍。”
顾野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落满尘埃的老宅子。
“所有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
“我要它一尘不染。”
猴子愣住了：“爷，就……就这个？”
“对，就这个。”
顾野点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对了，院里那棵海棠树，给我找全京城最好的花匠来，给我好好伺候着。”
“我媳妇儿，喜欢看它开花。”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这个见证了无数风云的指挥中心，最后目光落在地图上“东北”的那一点上。
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都给老子麻利点。”
“我得准备准备。”
“接我媳妇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