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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没钱你当什么官啊 > 第142章 刀横案前,烛照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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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刀横案前,烛照肝胆

漕衙二堂,烛台只燃东南一角

光线刻意压暗,林夙未坐主位,择了长案东首。顾寒声解下的佩刀横陈案上,刀鞘雨水未干,在烛火下蜿蜒出细瘦光痕。

韩青奉茶后退出,阖门声轻如叹息。

林夙未碰茶盏,指尖在案面轻叩一记:“顾参军冒雨疾驰三百里,沙州局势想必已至燃眉。”

“沙州未燃,人心先烬。”顾寒声不坐,立于案前三步处,身形如松,肩甲水珠坠地有声,“林大人前日赠弩,今日卑职特来还礼。”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皮纸,展开。非舆图,非账册,而是二十三道血指印——每道指印旁以炭笔小字标注姓名、籍贯、阵亡时日。

“黑石谷二十三兄弟的买命钱。”顾寒声将皮纸推至案中,“青鸢以他们性命,换李百万盐引三成干股。此乃副本,原件已送呈京城某御史案头——自然,走的是查不到源头的暗路。”

林夙目光扫过血指印,未露惊色,只问:“为何给我?”

“因大人敢查凉州。”顾寒声直视他,“更因大人查案时,未将漕丁民夫当耗材。”

烛火劈啪一跳。

林夙终于抬眼,眸色深不见底:“顾参军此言,是在赌我惜命?”

“卑职在赌大人算账。”顾寒声前跨半步,烛光将他身影陡然拉长,覆上身后屏风山水,“胡万才一案,大人撬动的是凉州三十年利益网。网破时,溅起的血能淹死三品以下所有官。大人若无后手,此刻该在京城周旋,而非稳坐西北。”

他顿了顿,声线压低:

“故卑职斗胆推测——大人要的不仅是破网,更是织新网。而新网的第一缕丝,需从旧网尸骸里抽。”

长案两侧,空气凝如胶冻。

良久,林夙忽然轻笑,笑意未达眼底:“顾参军可知,方才这番话,已够你死三次?”

“卑职出沙州时,已死过二十三回。”顾寒声按刀,“今日来,是向大人讨第二十四条命——一条不必写在青鸢账簿上的命。”

话至此,窗隙漏入夜风,烛火剧晃。

林夙起身,绕过长案,行至顾寒声面前三尺处停步。这个距离已逾官场常仪,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血丝。

“你要什么?”他问。

“三样。”顾寒声不退不让,“第一,沙州军仓独立调粮权,不走凉州漕司。第二,我麾下十三兄弟的军籍,转隶大人直辖。第三——”

他深吸气:

“他日若扳倒青鸢,黑石谷二十三人的抚恤,需三倍于盐引市价,由大人亲自发放至其亲族手中。”

林夙眉梢微挑:“抚恤发银,岂非坐实他们死于阴谋?”

“所以要大人亲自发。”顾寒声眼中火光灼灼,“大人发,便是朝廷认。朝廷认,他们便是殉国,而非枉死。”

静。

远处更鼓模糊传来,二更。

林夙忽然转身,从书架暗格取出一卷黄绫,摊于案上。顾寒声瞥见抬头“密谕”二字,心头骤震。

“陛下予我西北巡察使衔时,曾问:‘林夙,你要朕如何信你?’”林夙声音平缓,如述旁人事,“我答:‘臣不要信,要权——查案可调边军一卫,急情可斩五品以下。’”

他指尖点向黄绫末尾朱批:

“陛下批了‘可’,却又添了一句:‘若持权妄为,朕亦能收。’”

烛光映着朱砂,艳如新血。

林夙抬眼看顾寒声:“顾参军,你要的独立调粮权、直属军籍,我此刻便可应你。但代价是——从今往后,你的命,你兄弟的命,皆与我这‘持权妄为’之臣绑在一处。陛下能收我的权,便能收你们的头。”

顾寒声沉默片刻,忽单膝跪地——非朝礼,乃军礼。

“卑职愿签生死契。”

“哦?”林夙俯视他,“如何签?”

顾寒声拔刀。

刀光出鞘半尺,寒芒映亮二人面孔。他以左手握刃,掌心划过锋口,血涌如泉,滴滴坠于青砖。

“沙州顾寒声,今以血为契——”他声音斩铁截铁,“自此追随林夙大人,共破污浊,共筑新则。若违此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血在砖面漫开,蜿蜿蜒蜒,竟流向案腿方向。

林夙凝视那摊血,良久,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掷于顾寒声身前。

“帕是苏绣,我母亲遗物。”他淡淡道,“用它裹伤,便是认了你这道契。”

顾寒声一怔,拾帕裹手。丝帛沁血,迅速透出嫣红。

林夙已坐回案后,提笔疾书。墨迹淋漓处,两道文书即成:

其一,《沙州督漕参军顾寒声所部转隶令》。

其二,《凉州至沙州粮道专营凭》。

皆加盖巡察使金印。

“调粮权给你,但粮从何来?”林夙搁笔,“凉州仓廪已空,胡万才的存粮尽数充公,亦不足支应沙州三月。”

“粮在羌部。”顾寒声起身,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皮纸——竟是羌部牧区草图,标有三处隐秘谷仓,“去年羌部大雪,我以沙州军粮换其良马三百匹。今岁他们丰收,存粮过剩,可用盐铁茶帛易之。”

林夙目光一亮:“私易边粮,是死罪。”

“故需大人一纸互市批文。”顾寒声直视他,“以朝廷名义开边市,平抑粮价,安抚羌部——此乃安抚边患、充实边仓的良策,纵有御史弹劾,大人亦有话说。”

四目相对,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锋利笑意。

原来同道者,早在黑暗中各自磨刃。

“可。”林夙提笔再书,“但边市账目,需经‘惊雷’核验。”

顾寒声瞳孔微缩——他第一次听闻此名。

“‘惊雷’是我私属。”林夙直言不讳,“如青鸢之于寒山社,却非为权谋,而为实务。你既入局,便该知晓。”

他推过第三张纸,空白的宣纸上只写二字:破立。

“破旧网,立新规。此即‘惊雷’之志。”林夙声音沉如古钟,“顾参军,你可敢在这二字旁,落下血指印?”

顾寒声毫无犹豫,以未伤右手拇指蘸取掌心残血,在“破立”之侧重重一按。

血指印赫然在目,与方才那二十三道遥遥呼应。

林夙凝视指印,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近乎疲惫的笑意:

“自今日起,唤我‘明台’即可。‘惊雷’之内,无大人,只有同志。”

顾寒声怔住,喉结滚动,良久吐出一词:

“明台。”

二字千斤重,亦千斤轻。

三更鼓响。

韩青轻叩门扉:“大人,赵佥事醒了,求见。”

林夙与顾寒声对视一眼。

“让他候着。”林夙起身,行至顾寒声身侧,低声道,“你先去见一人——‘惊雷’在凉州的暗桩,他会助你整顿沙州残部。”

“何人?”

“见到便知。”林夙推开通往侧廊的暗门,“记住,自此刻起,你每一步皆在刀锋。青鸢不会放过叛离者,赵皓更会视你为我之臂膀,除而后快。”

顾寒声踏入暗门前回首:“明台不怕我实为青鸢反间?”

林夙立于明暗交界处,半身烛光,半身阴影:

“我信你洒在地上的血,更信你舍不得那二十三道指印白流。”

暗门合拢。

堂内只剩林夙一人。他走回案前,看着顾寒声留下的血帕、血指印、血誓词,静立良久。

窗外月色破云,一地银霜。

他知道,今夜之后,棋局之上终多一子——不是傀儡,是执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