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站在冰冷的夜色中,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边缘。
书房的门窗已紧闭,烛火将他凝立不动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剧烈撕扯的内心。
“速断。”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轰鸣,每一个笔画都浸染着血色。
· 外在的平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足以颠覆一切的密报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夜风。
· 内在的风暴:脑海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 杀? 王允年罪不至死。他只是一个被卷入漩涡、有些私心的文人。自己手中的是笔,是医书,是经义,何时成了裁决生死的刀?这一刀下去,斩断的不仅是王允年的生机,更是他林夙(苏砚)作为现代灵魂所坚守的某种底线。
· 不杀? “青鸢”的指令清晰冷酷。王允年是“破晓”眼线,是敌人。一旦“察事听”从他身上顺藤摸瓜,牵扯出“青鸢”,将有多少人因此丧命?顾璘今日之中毒,不就是最直接的警告吗?在这权力的修罗场,一念之仁,赔上的可能是所有同伴的性命。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双手,白日里刚以精妙医理,从阎王手中抢回了顾璘的性命,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温暖与脆弱。而现在,这双手却要去决定另一条生命的终结,感受权力的冰冷与残酷。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陈大夫的慈蔼、张绪的期许、沈文舟的沉稳、韩青的忠勇,以及顾璘昏迷时灰败的脸……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所取代。
“我不是在杀人,我是在救人。”
“救那些相信我、追随我、与我同道的人。”
“为此,我不介意……弄脏这双手。”
但,这不代表我要沦为一只纯粹的、听令行事的杀戮工具。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智慧,这才是我的“降维打击”,正在于此。
“‘断’,未必是肉体消灭。”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与冥冥中的张绪老师对话,“断其作用,绝其通路,让他失去被利用的价值,同样是一种‘断’。”
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他心中勾勒。
王允年好名,重利,与盐商勾结,私下撰写《盐铁新策疏》……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弱点。“察事听”的介入,是危机,也是借力打力的契机。
他要布的局,不是暗杀,而是一场 “社会性死亡” 的绝杀。他要让王允年身败名裂,让“破晓”觉得他失去价值,让“察事听”的视线被引导向别处。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桑皮纸——那张记录着《盐铁新策疏》的纸。他不再看其内容,而是仔细观察着纸张的质地、墨迹的浓淡、折叠的痕迹……寻找着任何可以佐证其来源与传递路径的蛛丝马迹。
同时,他将那份最高指令的纸条凑到烛火前。火苗舔舐上来,瞬间将“速断”二字化为灰烬。
他不能留下任何直接的文字命令。所有的决策与行动,都必须经过他个人的意志过滤与转化。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吹熄了烛火,将自己彻底融入书房浓稠的黑暗里。
窗外,老槐树上,那片不祥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林夙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棋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