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余庆带着惊魂未定的赵德明,如同两个游荡在城市阴影里的幽灵,迅速离开了那片危机四伏的待拆迁区。他没有选择常规的旅馆,而是通过老杨协调,将赵德明暂时安置在邻市一个由警方控制的、极其隐蔽的安全屋内。这里设施简陋,但绝对安全,且便于监控。
在确认赵德明暂时稳定,并严令其不得与外界联系后,余庆才独自离开,寻了一处僻静地,用加密方式与老杨进行了详细汇报。
“资金渠道的关键节点,边境贸易,地下钱庄,挪用公款,本地恶势力‘龙哥’……”老杨在通讯那头的声音带着凝重与兴奋,“余庆,你这次钓到了一条大鱼!这条‘路’很可能牵扯到整个传销网络的命脉。赵德明这个人至关重要,必须牢牢控制住!”
“明白。”余庆低声道,“我会向丽姐汇报,争取拿到那笔‘打点经费’,这既能取得信任,也是后续行动的饵料。赵德明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我们会做好布控和审讯准备。你一切小心,丽姐那边,尤其是她身边的阿彪,不是易与之辈。”
结束通讯,余庆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下一步,是直面丽姐。
他没有立刻返回东山镇,而是在邻市滞留了一晚,精心编造了足够的“时间差”和行动细节。第二天下午,他才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丽姐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沉稳。
丽姐依旧在她那间充斥着香水和权力气息的办公室里。阿彪和黑皮也在,两人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眼神不善地盯着余庆,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鬣狗。
“丽姐。”余庆微微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阿庆,回来了?”丽姐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带着审视,“听说,你这次出去,动静不小?”
消息传得真快。余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丽姐交代的事,不敢不尽心。确实遇到点麻烦,不过,总算没辜负您的期望。”
“哦?”丽姐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说说看。”
余庆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如何艰难找到赵德明,如何发现他被“龙哥”的人追债,如何在追债者破门前的千钧一发之际,利用智计和气势吓退对方,救下赵德明,并最终说服(实为控制)了他,摸清了“那条路”堵塞的真正原因——上游风声紧以及赵德明个人挪用资金造成的断裂。
他刻意略去了与老杨的联络和安全屋等关键信息,将整个过程描绘成一场孤胆英雄式的冒险和精准的利益拿捏。
“现在,赵德明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怕死,也怕‘龙哥’和咱们找他算账,已经服软。他表示,只要我们能提供一笔钱让他打点上下,填补他挪用的窟窿,他就有把握在短期内让‘那条路’重新畅通,而且能规避掉目前的风险点。”余庆最后总结道,并报出了赵德明之前说的那个数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丽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在快速权衡。余庆带来的消息,既有巨大的利好(渠道有望打通),也伴随着风险(需要一大笔钱,且依赖一个有问题的人)。
“砰!”阿彪猛地一拳捶在墙上,打破沉默,指着余庆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谁知道你是不是和那个赵瘸子串通好了,来骗丽姐的钱?出去三天,人就找到了,麻烦也解决了,还张口就要这么多钱?你当丽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黑皮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彪哥说得对!我看这小子就是没安好心!丽姐,不能信他!”
余庆看都没看他们,目光平静地落在丽姐脸上:“丽姐,是真是假,您自有判断。赵德明人在我手里,‘路’能不能通,一试便知。这笔钱,不是给他个人,是用于打通关节,是投资。如果因为我搞砸了,或者这笔钱出了问题,我阿庆这条命,随您处置。”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自信。
丽姐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忽然笑了,那笑容意味难明:“阿庆,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她挥了挥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阿彪,“我相信你的能力,也信你的忠心。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我需要时间筹措,也需要向上面(火哥)报备一下。”
她站起身,走到余庆面前,轻轻替他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亲昵,语气却带着一丝警告:“不过阿庆,你要记住,我把宝押在你身上了。这件事,你全权负责,也只对你一个人负责。如果最终……路没通,或者钱没了……”
她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意味已然弥漫开来。
“我明白,丽姐。”余庆垂下眼睑。
“好了,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钱准备好了,我会找你。”丽姐摆摆手。
余庆躬身退出办公室,能感觉到背后阿彪和黑皮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嫉恨目光。他知道,暂时的危机过去了,但更深的漩涡正在形成。丽姐的“信任”背后是巨大的压力和试探,而阿彪等人的敌意,已经快要转化为实质性的杀机。
获取经费的过程,绝不会顺利。火哥那边会是什么态度?阿彪会不会从中作梗?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龙哥”,以及赵德明描述的复杂资金渠道网络,又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余庆知道,他刚刚拿到了一张危险的牌,筹码是信任和巨额资金,赌注则是任务的成败,以及他自己的性命。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狼群环伺之下,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他回到临时住处,关上门,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枚温热的弹壳,紧紧攥在手心,汲取着那源自“磐石”的、沉默而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