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大雍青梧传 > 第108章 承锐入营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演武场的晨雾像一匹湿漉漉的素绸,将远处的旗帜、近处的兵器都晕染得模糊不清。九岁的承锐扎在场子中央,身上的小甲胄是按成人样式缩小了两号的,铁甲边缘还带着新打的毛刺,蹭得脖颈和手腕发红。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弯成稳稳的直角,双臂平举如托千斤,掌心朝前——正是禁军入门的“静力桩”。

晨露顺着甲片的纹路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起小小的水洼,映出他紧抿的嘴唇和泛红的眼眶。方才扎桩时没站稳,被负责带他的老兵轻轻一推,就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手肘磕在凸起的石板上,立刻青了一大块,渗出血珠,他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爬起来拍了拍甲胄上的灰,重新摆好姿势,只是胳膊抬得有些发僵。

“承锐小将军,还行吗?”禁军百夫长王猛站在廊下喊了一声,手里的鞭子在掌心轻磕。他是皇后青梧特意请来的老兵,从北疆退下来的,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看着凶,心却软。此刻望着那小小的身影,喉结动了动——这孩子比刚入营时瘦了些,但肩膀宽了,眼神也沉了,再不是刚来时那个会躲在皇后身后怯生生攥着衣角的小殿下。

承锐没回头,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用。”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他深吸一口气,小腹微微收紧,原本有些发颤的手臂重新挺得笔直。雾气钻进他的口鼻,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腥气,他却觉得比宫里的熏香更让人清醒。

旁边几个同龄的勋贵子弟已经开始晃悠,有个胖小子偷偷屈膝揉腿,被王猛一鞭子抽在旁边的木桩上,吓得一激灵。承锐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却连眼皮都没眨。他记得娘说过,“静力桩是根基,根基歪了,往后学什么都站不稳”。娘还说,当年她在北境练这个,站到腿麻得像不属于自己,夜里睡觉都得用热水泡半个时辰,可第二天照样卯时起身,比谁都早。

“两刻钟了。”王猛看了眼日晷,声音缓和了些。寻常勋贵子弟站一刻钟就哭天抢地,这孩子却硬是撑了两刻钟,额角的汗珠子滚进眼里,涩得他不停眨眼,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也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反倒更亮了。

青梧站在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当年她初入北境军营时,父亲给的护身符,边角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上面刻的“安”字早已看不清轮廓。画屏在旁边心疼得直搓手,绢帕都快绞烂了:“娘娘,您看小殿下的膝盖,昨天摔的伤口准是又裂开了。那石板多糙啊,真把骨头磨坏了可怎么好?要不……奴婢去跟王百夫长说声,让小殿下歇半个时辰?”

青梧没说话,目光落在演武场中央。承锐正跟着老兵学扎枪,小长枪比他的胳膊还沉,枪杆上的木纹都被他攥得发亮。他学着老兵的样子,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猛地挺腰刺出——动作刚猛,却因为重心太急,“啪”地摔在地上,枪杆脱手飞出老远,在雾里打着旋儿。

“哎哟!”画屏吓得捂住嘴。承锐却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捡枪,胳膊肘在粗糙的石板上蹭出长长的血痕,混着泥灰,看着触目惊心。他捡起枪,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胳膊,又重新摆好姿势,只是这次刺出时,力道收了些,枪尖稳稳停在稻草人胸前。

“像,真像。”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萧景琰不知何时站在了回廊尽头,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带着露水的石阶,目光落在承锐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感慨。他想起多年前在北境,青梧也是这样,摔了爬,爬了摔,寒冬腊月里,盔甲上的冰碴子蹭得脸颊生疼,她却对着他笑,说“摔一次就长一次记性”。

青梧转头看他,嘴角弯了弯:“陛下忘了?最后是谁大半夜揣着金疮药来我帐里,还骂军医开的方子太糙,愣是亲自给我上药的?”

萧景琰轻咳一声,移开目光,耳尖却微微发红:“朕是怕你耽误了北境的防务。”他顿了顿,看着承锐再次摔倒又站起,语气软了些,“这孩子性子烈,是块当兵的料。但你也别太狠,真练坏了,朕可不依。”

“陛下放心,”青梧望着演武场上那个不知疲倦的小小身影,眼底闪着光,“锐儿比我当年懂事。昨天我去看他,他还扒着栅栏跟我说‘娘,伤口不疼,等我练好了枪法,就能保护你和父皇了’。”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轻轻发颤。

正说着,演武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承锐不知何时学会了“突刺”的变式,只见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前,小长枪直挺挺刺向稻草人的心口,竟精准地穿过了王猛早先画的红圈!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脸上的泥灰混着汗水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落,看着狼狈,眼里的光却比朝阳还亮。王猛走上前,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有点意思了。”

承锐立刻立正行礼,小身板挺得笔直,然后转身朝回廊这边望来,恰好对上青梧和萧景琰的目光。他眼睛一亮,举起长枪对着他们用力挥了挥,枪尖在雾里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小脸上满是骄傲。

“这臭小子。”萧景琰嘴上骂着,嘴角却扬了起来,伸手揽住青梧的肩,“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小将军练得怎么样了。”

青梧被他牵着往前走,脚下的石板路还带着露水的湿意,凉丝丝地沁进鞋里。她看着萧景琰的侧脸,晨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忽然觉得,当年那个在北境雪地里跟她抢烤红薯的少年将军,和如今这个眉眼温润的帝王,好像从未变过。

承锐见他们过来,提着枪就跑了过来,铁甲碰撞着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跑到近前才想起要行礼,刚弯下腰就因为动作太急,踉跄了一下,萧景琰眼疾手快扶住他,顺手摘掉他头盔上沾着的草屑和一片枯叶:“急什么,没人跟你抢军功。”

“父皇!母后!我刚才刺中靶心了!”承锐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顾不上擦脸上的汗,就献宝似的把枪递到他们面前,枪尖还沾着点稻草,“你看,枪尖都没歪!”

青梧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胳膊上渗出血的伤口,眉峰微蹙:“疼吗?”

“不疼!”承锐立刻挺了挺胸脯,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王百夫长说,这点伤算什么,真正的将军都是从血里滚出来的!他还说我今天的枪法,比前几天进步多了!”

萧景琰朗声笑了:“好!有朕当年的样子!”他看向青梧,眼里的笑意更深,“不过啊,更像你——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青梧看着儿子被汗水和泥灰覆盖却依旧闪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北境雪地里发誓要“护一方安稳”的自己。那时她总说“等我练好了枪法,定要让北境再无烽烟”,如今想来,那些藏在骨血里的坚韧,真的会顺着血脉,悄悄种进下一代的生命里。

演武场的晨雾渐渐散去,朝阳像个巨大的金盘,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承锐又提着枪跑去操练了,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场地上移动,时而摔倒,时而疾跑,像一颗正在积蓄力量的种子,泥土虽脏,却掩不住内里蓬勃的生机。

萧景琰和青梧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枪尖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道亮眼的弧线。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一句空泛的话语,而是这一代又一代,在汗水与坚持里,悄悄延续的光。就像这演武场的晨光,穿透薄雾,终将照亮每一个努力生长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