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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大雍青梧传 > 第87章 故园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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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威的讣告传到东宫时,青梧正在给承煜梳辫子。象牙梳刚划过最后一缕发丝,就见内侍跌跌撞撞闯进来,手里的鎏金托盘晃得厉害——托盘上没有奏折,只有一块素色的灵牌,牌位上“沈公威之灵”五个字,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意。

“曾祖他……今晨卯时去了。”内侍的声音发颤,“老大人临终前说,就想再看看曾孙,说承煜长得像他年轻时。”

青梧捏着梳子的手猛地收紧,齿尖硌进掌心。她转头看承煜,九岁的孩子还不懂“永别”是什么意思,只仰着小脸问:“母后,曾祖是不是睡着了?上次他说要教我打弹弓呢。”

殿外忽然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三千禁军列队的脚步声震得地砖发颤。青梧走到窗边,见萧景琰站在廊下,玄色朝服上系着素白腰带,身后的禁军个个甲胄鲜明,却都缀着白绫。

“父皇这是……”青梧的声音沉了沉。

“陛下说,沈公是三朝元老,葬礼须按国礼办,派禁军护送,是怕有人趁机生事。”内侍低着头回话,“还说……让娘娘和小公子即刻启程,禁军会‘护送’您二位回沈府奔丧。”

“护送?”青梧冷笑一声,推开窗,“这是软禁吧。”

萧景琰的目光穿过禁军缝隙望过来,隔着二十步的距离,他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青梧忽然想起去年沈威八十大寿,老人拉着萧景琰的手说:“我这曾孙媳,比你懂沈家。”那时萧景琰只是笑笑,如今想来,竟是谶语。

“母后,我要去送曾祖。”承煜扯着青梧的衣角,小脸上满是认真,“他还没教我弹弓呢。”

青梧蹲下身,替儿子理了理素色的孝服:“承煜要记住,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要牵着娘的手,别松开,知道吗?”

禁军的“护送”场面异常肃穆,甚至让人感到有些压抑,完全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庄重。只见两队身着铁甲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他们手持长枪,枪尖几乎要触及到路过的行人的面庞,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远远地站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很显然,他们都能看出这所谓的“护送”实际上更像是押送,与传统的送葬仪式相差甚远。然而,身处其中的承煜却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他一路上只顾着数着禁军们身上的甲片,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走着走着,承煜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仰头看向身旁的青梧,好奇地问道:“母后,他们的盔甲为什么不系红缨了呢?”

“因为曾祖走了。”青梧的声音很轻,“红缨是喜庆时系的。”

到了沈府门前,只见素幡白幔如云雾般遮天蔽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悲伤所笼罩。沈威的灵堂就设在正厅,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灵前竟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沈家族人守着。

只有几个年迈的仆人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着。他们的身影在这片白色的海洋中显得格外孤独和凄凉。

当青梧踏入灵堂时,其中一个老仆突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猛地扑了过来。他的手中高举着一个泛黄的账本,那账本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都微微泛黄。

老仆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说道:“娘娘!您看这个!这是老大人临终前特意交代奴才一定要交给您的。他说,陛下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啊!”

禁军统领立刻上前阻拦,长枪直指老仆咽喉。青梧侧身挡在老仆身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萧景琰!你连死人的东西都要抢?”

廊下传来脚步声,萧景琰走过来,玄色朝服上的白绫晃得人眼晕:“沈公留下的账册涉及前朝旧部,按律该由国库接管。”

“按律?”青梧笑出声,“当年沈公帮你稳住江南盐税时,怎么不说按律?现在人走了,就来扒坟掘墓了?”

承煜忽然挣开青梧的手,跑到萧景琰面前,小小的身子拦在老仆前:“父皇!曾祖说这是给我的弹弓秘籍!你不能抢!”他举起手里的木弹弓,那是沈威前日亲手削的,“你要是抢,我就用弹弓打你!”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儿子沾着泥点的孝服上,那是承煜早上帮老仆搬灵牌时蹭的。他忽然挥手让禁军退下:“账册……先放沈府吧。”

青梧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沈威临终前的叹息——“帝王家,最凉薄”。

灵堂的烛火忽明忽暗,老仆颤抖着翻开账册,上面记的哪里是什么旧部名单,全是沈威历年给边关将士的私产补贴,密密麻麻的数字旁,批注着“冬衣短缺,补二十车”“伤兵药费,添五百两”。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弹弓图样,旁边写着:“承煜的弹弓,要削成这样才好打。”

青梧捂住嘴,泪水砸在账册上,晕开了墨迹。承煜还在摆弄那把木弹弓,忽然抬头问:“母后,曾祖为什么在弹弓柄上刻我的名字?”

“因为他记得你呀。”青梧擦了擦眼泪,“就像我们会记得他一样。”

禁军还守在门外,铁甲反射着惨白的日光。青梧知道,这场葬礼不会平静,但看着承煜认真给弹弓上油的样子,忽然不怕了——沈家人的念想,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账册,而是刻在弹弓上的名字,是老仆手里的账本,是每个记得“沈威”的人心里的那点热乎气。

至于萧景琰,他或许永远不会懂。就像他不懂,为什么沈威宁愿把账册给一个“外人”,也不愿交给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