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叶撞在东宫的朱红宫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暗处低泣。宫里的气氛早已不复中秋时的平和，御医院的太医们进进出出，药味弥漫在每条宫道，连空气都变得滞重。
“陛下今日又只进了半碗参汤。”贴身太监福安低眉顺眼地回话，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御书房里的人。
萧景琰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按着边境的城防标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玄色常服上沾着淡淡的药味，眼下的青黑比墨还浓，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扫过奏折上“三皇子代批”的字样时，眸底淬着冰。
“流言查得怎么样了？”他声音沙哑，像是被药烟熏过。
“回殿下，”侍卫长单膝跪地，额头抵着青砖，“三皇子府的人在茶楼酒肆散播，说您这几日不去侍疾，是盼着陛下……盼着陛下早日龙驭上宾，好早点登基。还有人说，您夜里在御书房烧奏折，是在销毁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销毁证据？”萧景琰冷笑一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被吹得哗哗作响，“他倒是会编。这些都是西北急报，耽误一日，边境就可能多丢一座城，他懂什么？”
青梧端着一碗参茶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片羽毛。她把茶盏放在案边，伸手想替他按按眉心，却被他避开——他眼下的疲惫太明显，不愿让她看见。
“太医说你脉息紊乱，再熬下去，不等流言成真，你先倒下了。”青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已经让人在偏殿铺了床，你现在就去躺半个时辰，政务我替你看着。”
萧景琰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软。这些日子，她比他睡得更少，既要盯着承煜的课业，又要周旋于后宫的眼线，还得每日去皇帝床前侍疾，替他挡那些明枪暗箭。
“我没事。”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块冰，“三皇子想趁乱夺权，我若倒下，才真遂了他的意。”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侍卫长脸色煞白地闯进来：“殿下，不好了！三皇子带着礼部尚书等人跪在养心殿外，说您‘贪恋权位，置君父于不顾’，逼着您去侍疾呢！”
萧景琰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咔咔作响。他何尝不想守在父皇床前？可御书房的奏折堆成了山，吏部的官员任免、兵部的粮草调度、户部的赈灾款项……哪一样敢耽搁？三皇子就是算准了他分身乏术，才用“孝道”这把刀来捅他。
“我去。”青梧忽然开口，拿起案上的披风替他系好，“你在这处理政务，我去养心殿。就说你昨夜处理急报到天明，刚合眼，我替你侍疾。”
“不行！”萧景琰立刻否决，“三皇子就等着抓你的错处，说你一个妇孺干政。”
“那总比他抓你的错处强。”青梧仰头看他，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我是太子妃，替夫君侍疾合情合理。他若敢刁难，我就跟他论论《礼记》里的‘妻代夫孝’，看他能说出什么歪理。”
她转身要走，却被萧景琰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进她手心——那是先帝赐的，能调动京畿卫，“若他敢动你，不必容情。”
青梧握紧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笑了笑：“放心，我带了承煜一起去。他会抱着陛下的胳膊喊‘爷爷’，看三皇子敢不敢在孩子面前撒野。”
果然，半个时辰后，侍卫来报：“三皇子被小殿下缠得没办法，又被太子妃引经据典堵得说不出话，灰溜溜地走了。”
萧景琰望着窗外，秋风卷起的枯叶正落在青梧刚站过的地方。他拿起那碗参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这场风雨，才刚刚开始。
入夜，青梧带着一身药味回来，承煜已经在她怀里睡熟了。“陛下醒过一次，问你怎么没来。”她替他揉着肩膀，“我说你在批西北的折子，陛下点了点头，让你……别太急。”
萧景琰的动作顿住了，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替我谢谢父皇。”
青梧从背后轻轻抱住他：“都会好的。”
窗外，秋风还在呼啸，可御书房里的灯，亮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