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周岁那日的抓周宴刚散，青梧便让人取来三尺软布。乳母抱着裹在锦被里的小公主，见皇后要亲自动手，慌忙道：“娘娘，小郡主刚满周岁，骨头还软着呢……”
“软才要练。”青梧接过女儿，明玥正含着手指咯咯笑，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看得人心头发软。她却利落地解开孩子的襁褓，用软布松松裹住明玥的腰腹，只留双腿能微微屈伸，“沈家的孩子，从会站起就要练这个。”
乳母看着小公主被布带勒得小脸泛红，急得直掉泪：“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准要心疼坏的。再说……再说郡主是金枝玉叶，哪用得着吃这份苦？”
“金枝玉叶就不会摔跟头？”青梧将女儿放在铺着厚毡的地上，明玥的小腿还撑不稳，摇摇晃晃像只刚破壳的雏鸟，却不肯示弱，小手扒着母亲的裙摆，硬是想站直。“你看，她自己都想站。”青梧的声音软了些，指尖轻轻托着女儿的腋下，“这不是苛待，是让她的筋骨长结实些。将来就算遇着风雨，也能自己站稳。”
这话传到太皇太后耳中时，老人家正捻着佛珠在佛堂祈福。她把手里的紫檀念珠重重一磕，对来报信的内侍道：“胡闹！一个丫头片子，刚离了奶就折腾，青梧这是把宫里当演武场了？”
午后，太皇太后便驾临凤仪宫，刚进殿就见明玥被乳母扶着，腰里果然缠着软布，正一步一晃地学走路。小家伙看见太奶奶，咧开没牙的嘴笑，小腿一迈，“咕咚”摔在毡子上，却没哭，反而手脚并用地往青梧怀里爬。
“你瞧瞧！”太皇太后指着明玥发红的膝盖，“这要是磕在金砖地上，得疼成什么样？”
青梧抱着女儿，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口水，笑道：“皇祖母忘了？当年父亲教我骑马，摔断过三次胳膊，您也没拦着呀。”
“那能一样吗？”太皇太后瞪她，“你是要上战场的，明玥是要嫁人的！”
“嫁人就不用自保了？”青梧低头逗着怀里的女儿，明玥正抓着她的手指往嘴里塞，“皇祖母您看，她多有力气。女子身子骨弱了，才容易被人欺负。我不求她将来能舞刀弄枪，至少遇上事了，能跑得动、站得稳，不用指望别人伸手拉一把。”
太皇太后被她堵得没话说，看着明玥在青梧怀里蹬腿的样子，忽然想起青梧小时候——也是这么倔强，摔了跤从不要人扶，爬起来拍拍灰继续跑。那时她总说“这丫头不像个姑娘家”，如今倒成了教女的法子。
“罢了罢了，”太皇太后挥挥手，从腕上褪下只玉镯，塞进明玥手里，“随你折腾吧。只是别太狠，她要是哭了，哀家第一个找你算账。”
青梧笑着应下，看着太皇太后的銮驾走远，低头对怀里的女儿道：“听见了？太奶奶护着你呢。”明玥似懂非懂，把玉镯往嘴里送，口水沾湿了翠绿的玉面。
乳母在一旁笑道：“娘娘这法子，怕是宫里独一份。”
“独一份才好。”青梧将软布松了松，让女儿在怀里多活动活动，“沈家的女儿，不管生在战场还是深宫，骨头里的韧劲不能丢。不求欺人，只求哪天风雨来了，自己能撑着伞走过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明玥粉嫩的小脸上，她正用没长牙的牙龈啃着玉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青梧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深宫路再长，只要孩子们能自己站稳，她便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