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暗夜序章》·
凌云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怀中的油布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谁知道黑暗中是否还有第二波、第三波伏兵?
他专挑最阴暗、最曲折的小巷穿梭,如同受惊的狸猫,将自己的踪迹尽可能隐藏。伤口在奔跑中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带来阵阵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终于,北镇抚司那森然的大门在望。门口值守的力士看到他从黑暗中狂奔而来,浑身是血,脸色都是一变,下意识地按住了刀柄。
“是我!凌云!有急事禀报沈大人!”凌云喘着粗气,亮出自己的腰牌。
力士验看无误,这才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惊疑。
凌云顾不上解释,径直冲入衙署,朝着沈墨书房的方向奔去。一路上遇到的锦衣卫纷纷侧目,但看到他腰牌和那副煞气腾腾的模样,无人敢阻拦。
冲到书房那扇铁门外,凌云重重敲响。
门几乎瞬间被拉开,开门的依旧是那名冷峻力士,他身上也带着些许血腥气,衣角甚至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但神色依旧平静。
“东西带回来了?”力士侧身让开。
凌云快步走入书房,沈墨依旧站在那张巨大的北境地图前,仿佛从未移动过。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凌云满身的血迹和狼狈的模样上,没有丝毫意外。
“大人,东西在此。”凌云从怀中掏出那个沾了点血迹的油布包,双手呈上。他的手臂因为脱力和紧张,微微颤抖。
沈墨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对力士挥了挥手。力士躬身退下,并从外面关紧了铁门。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沈墨这才走上前,接过油布包,指尖触碰到凌云冰冷的手,动作微微一顿。他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赏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他没有当场拆开油布包,而是将其放在桌案上,然后走到一旁,从一个暗格中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带,丢给凌云。
“先处理伤口。”
凌云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墨会先关心这个。他接过药瓶,低声道:“谢大人。”然后走到角落,背对着沈墨,脱下破损的外衣,开始默默清理伤口,敷药包扎。整个过程,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布料摩擦和凌云偶尔因疼痛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
沈墨则走到桌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那个油布包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包扎完毕,凌云重新穿好衣服,虽然依旧狼狈,但至少不再流血。他转过身,垂手肃立,等待沈墨的指示。
沈墨终于将目光从油布包上移开,看向凌云:“说说经过。”
凌云深吸一口气,将城隍庙接头的整个过程,包括面具人的出现、对话、信物核对、取得物品、遭遇伏击、力士接应、突围返回等细节,尽可能清晰、简洁地陈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主观猜测。
沈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凌云说完。
“看清埋伏者的路数了吗?”沈墨问。
“出手狠辣,配合默契,像是军中好手,但又有些……不太一样,带着一股江湖人的狠劲。”凌云仔细回忆道。
沈墨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对今晚的事,怎么看?”
凌云心中一动,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较。他斟酌着词语,谨慎答道:“回大人,今晚之事,看似是秘密接头,实则像是一个……陷阱。对方似乎料定会有人伏击,交接过程极其仓促。而埋伏的人,目标明确,就是要抢夺此物。卑职以为,这或许是一次……投石问路,或者,是有人想借此机会,试探大人的反应,甚至……剪除羽翼。”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沉下去。剪除羽翼,指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这个刚刚被沈墨招揽的新人。
沈墨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
“分析得不错。看来野狼谷的血,没有白流。”他站起身,走到凌云面前,目光锐利,“那你可知,这油布包里,是什么?”
凌云摇头:“卑职不知,亦不敢妄加揣测。”
“是账册。”沈墨的声音冰冷,“雁门关守军副总兵,崔振海,暗中勾结关外、倒卖军械、克扣粮饷的私账。”
凌云倒吸一口凉气!守军副总兵!这可是雁门关仅次于总兵的实权人物,位高权重!这账册,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难怪会引来如此疯狂的抢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刘全一个粮栈东家,敢如此猖獗,背后必然有崔振海这等人物撑腰!
“大人……您是要……”凌云的心跳再次加速。扳倒一个副总兵,这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
“不是我要动他。”沈墨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是有人,想借北镇抚司这把刀,除掉崔振海。而这本账册,就是递过来的刀。”
凌云瞬间明白了。今晚的接头、伏击,恐怕都是一场更高层面的博弈!沈墨,甚至北镇抚司,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自己,更是棋子中的棋子,刚刚险些成了弃子!
“那我们现在……”凌云感到一阵寒意。
“账册既然到了我们手里,这刀,用不用,怎么用,就由不得他们了。”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崔振海是边镇重将,动他,需要确凿证据,更需要时机。这本账册是真是假,还需核实。而且,动了他,会牵扯出多少人?边军会不会震动?关外敌人会不会趁虚而入?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他看向凌云:“此事,到此为止。你今晚从未去过城隍庙,也从未见过什么账册。明白吗?”
“卑职明白!”凌云凛然应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做得很好。”沈墨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先回去好好养伤。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是,大人。卑职告退。”
凌云躬身退出书房,铁门在身后关上。走在幽暗的通道里,他感觉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副总兵崔振海……野狼谷的伏击……王逵的指认……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自己这个侥幸活下来的替罪羊,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步步推向风暴的中心。
他摸了摸怀里,那半块作为信物的云纹玉佩还在。沈墨没有收回。
这玉佩,又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