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得猝不及防,鹅毛般的雪花簌簌铺满青石板路,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霜。于晚晚裹着厚围巾推门而入时,正撞见沈砚对着一个木盒出神——盒子里是半幅残破的宋代《寒江独钓图》,绢本早已泛黄发脆,右上角缺了大半,墨色晕染模糊,连渔翁的身影都只剩半截。
“这是……”于晚晚放轻脚步走近。
沈砚拿起写字板,字迹带着一丝凝重:“友人托修,绢本糟朽严重,缺角处无原画参照,最难是补全渔翁身旁的芦苇丛。”他指尖轻点缺角边缘,那里的绢丝一碰就簌簌掉渣,显然是历经了水火侵蚀。
于晚晚看着那半幅画,忽然想起爷爷书房里的古籍,里面夹着几张宋代芦苇的写生稿。“我或许能帮上忙!”她眼睛一亮,“我爷爷以前收集过宋代文人画的芦苇技法,我回家找找那些稿子,说不定能还原当时的笔触。”
沈砚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惊喜,指尖在桌面敲了两下——“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工作室成了两人的“合作阵地”。于晚晚把爷爷的写生稿铺在桌上,沈砚则用放大镜仔细比对原画的墨色浓淡、笔触走向。她不懂修复技法,却能凭着对古画的理解,在宣纸上勾勒出不同姿态的芦苇:有的迎风倾斜,有的沾着雪粒,有的半截浸在水中,每一笔都模仿着宋代文人的写意风骨。
沈砚则在一旁调配浆糊,将新绢小心翼翼地补在缺角处,再用细如发丝的羊毫笔,蘸着调好的墨色,顺着于晚晚画的草稿细细晕染。他的动作依旧精准得惊人,笔尖在绢本上流转,墨色从深到浅自然过渡,仿佛那些芦苇本就生长在那里。
“这里的芦苇应该再瘦一点,宋代画芦苇讲究‘疏而不薄’。”于晚晚指着草稿轻声说,手指不自觉地靠近画面,却怕碰坏绢本又猛地收回。
沈砚闻言,笔尖顿了顿,侧过头看她。窗外的雪光映在他眼底,格外清亮。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她的草稿上轻轻描了几笔,芦苇的枝干果然变得纤细挺拔,更显风骨。
于晚晚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睫毛上沾了一点细碎的墨末,像只停落的黑蝶。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刚要碰到他的睫毛,又猛地停住——怕惊扰了他,也怕打破这份微妙的默契。
沈砚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缓缓转过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墨香,格外清冽。于晚晚的脸颊倏地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写生稿:“我……我觉得这样就很贴合原画了。”
沈砚没有动,只是拿起笔,在写字板上写下:“你的笔触,有宋代风骨。”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和你一样,外柔内刚。”
这是他第一次用文字形容她,于晚晚的心像被雪后的阳光晒得发软,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那里映着窗外的雪景,也映着她的身影。
补全缺角的那天,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画上。沈砚用最后一笔勾勒出芦苇尖的雪粒,于晚晚则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看着他。当最后一笔落下,整幅画瞬间完整——渔翁独坐船头,身旁芦苇疏朗,江面泛着淡淡的寒雾,缺角处的补画与原画浑然一体,仿佛从未破损过。
“成了!”于晚晚忍不住低呼,声音里满是欣喜。
沈砚放下笔,看着画,嘴角扬起一抹清晰的笑容。他拿起写字板,写下一行字,递到她面前:“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共同修复的。”
于晚晚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他眼底的笑意,忽然拿起笔,在他的字迹旁添了一句:“是我们的‘独家修复’。”
沈砚看着“独家”两个字,耳尖微微泛红。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却格外安稳。于晚晚的心跳骤然加快,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幅完整的《寒江独钓图》上。画中的芦苇迎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跨越千年的相遇;而画外的两人,在沉默的合作与默契的眼神中,让这份无声的情愫,随着共同修复的文物,永远定格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