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的锁扣早就锈死了，郑秘书找来一把螺丝刀，费了好大劲才撬开。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股陈旧的防腐剂气味扑面而来。
苏晚晴没有立刻伸手。
她看着那个黑黢黢的盒子，像是在凝视一口深井。
直到郑秘书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带上门，她才把指尖探进那片阴影里。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封泛黄的信纸，和一卷老式的医用胶片。
信纸很脆，那是老秦医二十年前留下的笔迹，字迹潦草，透着一股不想被人看穿的慌张。
“……夫人早就知道你是所谓的‘备份’。傅家那些老头子逼她把‘坏种’流掉，只保留完美的Ex01作为基因储备库。但她把你生下来了。”
苏晚晴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边缘发出细微的裂响。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零件，是原书中那个为了衬托男主而存在的工具人。
可接下来的文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两世为人的认知壁垒。
“那天手术室里只有我和她。她大出血，意识模糊前抓着我的手说：‘老秦，哪怕她是第二选择，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让她只是个代号。’”
视线有些模糊。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拿起那卷胶片。
对着窗外的光，胶片上的影像并不清晰。
那是一份原始的胚胎培养日志，密密麻麻的数据记录着细胞分裂、神经发育的每一个节点。
但在胶片的最后一张，原本应该填写“实验体状态”的栏目里，被人用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墨迹已经淡得快看不清了：
【心率120，哭声很响亮。欢迎来到人间，我的女儿。】
一滴水珠砸在胶片上，晕开了那一串冰冷的数据。
苏晚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但在这一刻，那个始终盘踞在她心底、时刻警惕着会被“销毁”的怪物，终于在她身体里彻底死去了。
她不是零件。
她是被期待过的生命。
三天后，傅家老宅。
原本供奉着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如今已经被改建成了“重生纪念馆”。
巨大的落地窗取代了阴森的木格栅，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每一寸地板上。
闪光灯像潮水一样涌动。
苏晚晴穿着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站在台阶之上。
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媒体，还有那两百多个被洗脑孩子的家长。
“今天站在这里，我只有一件事要宣布。”
她没有拿稿子，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院落，清冷而笃定。
“晚晴资本将注资十亿，成立‘独立人格保障基金’。这笔钱不用于投资，只用于一件事——帮助所有像Ex系列一样被当作附属品、替代品的孩子，找回名字，找回自己。”
人群一阵骚动。但这还不是高潮。
苏晚晴转身，从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封存了二十年的旧档案——那是《傅母遗产执行补充材料》。
她举起那份文件，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角落里几位傅家旁系长辈惊恐的脸上。
“很多人以为我是来争产的。错了。”苏晚晴淡淡一笑，将文件重重拍在演讲台上，“我不缺钱。我今天要争的，是一个位置。”
“我要以‘傅苏晚晴’之名，正式载入傅家族谱。不是作为谁的妻子，而是作为堂堂正正的人，作为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延续。”
全场哗然。
改写族谱？这是在挑战整个豪门世家的父权规则！
就在议论声快要失控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穿过人群，径直走上台阶。
傅景深今天没穿正装，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显得身形格外挺拔。
他那张平日里生人勿进的脸，此刻却出奇的平静。
他没有看台下的长枪短炮，只是走到苏晚晴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只有掌心大小的印章。
那是象征着傅家最高权力的家徽印章，连傅家那几个老头子做梦都想摸一下的东西。
他抓起苏晚晴的手，将那枚冰凉的印章重重拍在她掌心，然后握住她的手指，让她紧紧攥住。
“这个家族，”傅景深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以后由你说什么是对的。”
没有废话，没有煽情。
这就是他的态度。
掌声像暴雨一样爆发，几乎掀翻了屋顶。
与此同时，城郊看守所的公共活动室里。
周曼华死死盯着悬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
画面里，那个曾经被她视作可以随意丢弃的“废品”，此刻正站在权力的巅峰，接受着万众的敬仰。
周曼华的手一直在抖，手里的经书被她攥成了一团烂纸。
“假的……都是假的……”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只有神能定义生命……我是在赎罪……”
“哎哟，大妈，别神神叨叨了。”旁边一个年轻的女犯人翻了个白眼，“人家苏总才是真神好吗？没看刚才那个新闻吗？她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现在管她叫妈了。”
电视画面切到了一个小女孩身上。
小莲——不，现在应该叫苏念。
她穿着崭新的裙子，怯生生地对着话筒念出了手中的信：“从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姐姐告诉我，我是苏念。是被爱救回来的人。”
苏晚晴走过去，当着所有镜头的面，蹲下身紧紧抱住了那个瘦小的身体。
周曼华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破风箱般的嘶吼，猛地将手里的经书撕得粉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输了。
不是输给了手段，是输给了人性。
当晚，夜色如水。
苏晚晴独自站在纪念馆顶层的露台上。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星河，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光。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傅景深发来的微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回家吗？】
苏晚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回复道：【快了。
还有最后一封邮件。】
她点开邮箱，收件人一栏填着“全国人大法工委”。
附件是一份长达六十页的《科技伦理监察院建议书》终稿。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停顿了半秒。
如果不做这件事，她依然是风光无限的豪门阔太。
但做了，她就要面对无数资本巨鳄的反扑。
怕吗？
苏晚晴想起了那张画着笑脸的胶片。
她轻轻按下发送键。
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正文的第一行字格外刺眼：
“我们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孩子，成为别人计划中的‘备选项’。”
风更大了，裹挟着湿润的凉意。
苏晚晴收起手机，转身走向楼梯口。
她的背影融进夜色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封邮件发出后的十分钟，大洋彼岸的一间昏暗会议室里，几个不同肤色的人正围坐在一起。
桌子中央的全息投影上，赫然是苏晚晴刚刚在发布会上的照片。
“Ex01脱控了。”
“启动‘清洗’程序吧。既然不能回收，那就……连同那个家族一起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