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后的第七天,城市仿佛被重新洗过一遍,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的凉意。
晚晴资本顶层会议室灯火通明,玻璃墙映出苏晚晴挺直的身影,像一柄出鞘未归的刀。
她站在投影前,手指划过资金流向图,声音冷静而锋利:“‘星辰种子计划’不是慈善,是战略反制。他们想用黑料击垮我‘人设崩塌’的形象,我就把形象重塑成他们无法攻击的存在——一个专救绝境女性创业者的资本旗手。”
林主管盯着屏幕,额头渗汗:“可七成流动资金一次性注入三家被做空企业,市场若反扑,我们自己也会被拖入深渊。”
“那就让他们知道,”苏晚晴缓缓抬眼,眸光如刃,“谁才是真正的深渊。”
话音落下,一阵剧烈的眩晕猛然袭来,像是有人从脑后猛击了一锤。
她脚步微晃,扶住桌沿的手指瞬间发白。
“苏总监?”程疏影第一个察觉不对,快步上前扶住她胳膊。
苏晚晴想笑,却只牵动了嘴角:“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你脸色发青。”程疏影眉头紧锁,作为科学家出身的心理干预顾问,她比谁都清楚长期高压对神经系统的侵蚀,“你已经连续工作五十六小时,上次体检报告我看过——旧伤区域有潜在风险。”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苏晚晴试图挣脱,声音却弱了几分。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程疏影厉声打断,“你以为你在掌控全局?可你的身体早就亮起红灯!偏头痛不是借口,是警告!”
她不由分说按响紧急呼叫铃,李特助闻讯赶来时,正看见苏晚晴靠在椅背上,额角冷汗密布,呼吸急促。
“送医院。”程疏影命令式地开口,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会议暂停,所有决策延后十二小时。她再撑下去,不只是倒下那么简单——可能会失忆,甚至意识紊乱。”
没人敢反对。
救护车鸣笛划破凌晨寂静,将她送往市中心最顶级的神经科医院。
傅景深是在车驶出地下车库的第三分钟接到李特助电话的。
“她晕了。”李特助的声音沉得像铅,“医生说……长期睡眠不足引发神经性偏头痛,加上脑部旧伤区域轻微水肿。再这么下去,可能诱发记忆闪回。”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
然后是钥匙落地的声音,接着是皮鞋踩上大理石地面的急促节奏。
二十分钟后,傅景深出现在医院走廊尽头。
他没换下西装,领带松了一半,外套皱得不像话,眼里布满血丝。
病房门虚掩着,灯光柔和。他听见程疏影压低的声音:
“你不是铁打的。你护住了傅氏新能,逆转了舆论战,还替秦昊守住最后尊严——可谁来护你?”
短暂沉默后,苏晚晴的声音传来,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需要护……我只是不想再算每一个人的心思了。”
那一刻,傅景深站在门外,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他曾以为她是棋子,所以步步设防;后来发现她太聪明,便疑她另有目的;直到她一次次替他化解危机、稳住江山,他才开始信她有用——可从未想过,她也需要喘息。
她一直在走钢索,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无一人接应。
而他呢?
他在做什么?
在监控她的行程,在分析她的情绪波动,在每一次她靠近别人时心头警铃大作……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他清醒。
推门进去时,苏晚晴正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听到动静,她微微睁眼,看到是他,第一反应竟是下意识拉高被角,像是要藏起自己的脆弱。
傅景深什么也没问。
只是脱下西装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在床边坐下,动作僵硬却认真地接过护士递来的药片和水杯。
他拧开瓶盖的手有些抖,倒水时洒了一些在外壳上,也没停下。
“谢谢。”苏晚晴低声说。
他摇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对不起。”
她怔住。
“我一直以为,让你站在我身边,就是保护。”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指节泛白,“可你早就走在前面了,而我……还在数你有没有偏离我的路线。”
病房陷入静默。
窗外,晨光微露,城市尚未完全醒来。
苏晚晴望着天花板,忽然笑了笑,极轻,极苦:“你知道吗?我现在连做梦都在开会。梦里也有人问我数据模型、舆情走向、下一步怎么反杀……我逃不掉。”
傅景深抬头看她,眼神震颤。
“我不是不想休息。”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风,“我只是怕,一闭眼,就再也赶不上了。”
他喉结滚动,猛地伸手,将她冰冷的手握进掌心。
滚烫的温度覆上来,像是要把她从冰窖里捞出。
“下次。”他低声道,一字一句,“你想睡的时候,我就守着。你不醒,我不走。”
她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回握住他。
那一瞬,某种坚固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裂开缝隙——不是防备的崩塌,而是信任的萌芽。
而在医院另一侧的康复区,清晨六点整,一名身穿白大褂的护士轻轻推开307病房的门。
床边监控仪规律跳动,秦瑶静静躺着,睫毛微颤。
门开时,她睁开眼。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面容憔悴,眼底泛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
那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哥哥。
护士轻声说:“你可以进去了,但他只能待十分钟。”
男人点点头,迈步向前。
就在他即将踏入房间的刹那,床头柜上的平板自动亮起。
一段加密视频正在加载中。
标题写着:【求救信号接收记录|时间戳:2021.04.17 03:18】
画面模糊,却能看清一只颤抖的手,在床单上艰难写下三个字——
“救我。”暴雨过后的第七天,晨光尚未铺满整座城市,医院的走廊仍浸在一片清冷之中。
消毒水的气息与初晴的湿润缠绕在一起,像一层薄雾,悄然渗入人的骨髓。
苏晚晴站在307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那对久别重逢的兄妹。
秦昊跪在病床前,额头抵着妹妹的手背,肩膀剧烈颤抖。
三年了——三年的沉默、误解、背叛与流放,最终在一段加密视频前土崩瓦解。
他不是无情的叛徒,而是唯一一个在黑暗中为她按下求救警报的人。
“哥……他们给我看了录像。”秦瑶的声音虚弱却清晰,指尖轻轻抚过哥哥斑白的鬓角,“是你藏了那段信号,对吗?”
秦昊没有抬头,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再次失去她。
他喉头滚动,终于挤出一句破碎的回应:“对不起……我没能救你更快。”
门外,苏晚晴静静伫立,眼底泛起微不可察的湿意。
她见过太多人为了利益撕咬彼此,却很少看见这样笨拙而沉重的爱——它不张扬,却足以穿透时间与猜忌,在废墟里开出花来。
她转身欲走,却被身后轻唤留住。
“苏总监。”程疏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份电子平板,“你昨晚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了。水肿已开始吸收,但医生建议至少静养七十二小时。”
“我没时间静养。”苏晚晴淡淡道,抬手扶了扶额角,那里仍隐隐作痛,“‘星辰种子’才刚启动,市场随时可能反扑。”
“可你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程疏影直视她,“你知道傅总昨晚做了什么吗?他调走了所有监控你行程的数据权限,亲手删除了情绪波动分析模型——那个他亲自下令搭建、用来监测你一举一动的系统。”
苏晚晴脚步微顿。
“他说,”程疏影声音轻了些,“不想再用算法去理解你的心跳。”
她没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窗。
阳光正一寸寸爬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像是某种无声的觉醒。
回程车上,气氛比往日柔和许多。
傅景深靠在后座,闭目养神,领带早已解下,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松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一场未公开的暗杀留下的痕迹。
那时没人知道,真正替他挡下第二枪的,是伪装成敌方内应的苏晚晴。
车行至高架桥中央,他忽然睁开眼,侧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下周股东大会,我想提议设立一个新职位。”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首席风险共担官。人选只有一个。”
苏晚晴挑眉:“哦?”
“是你。”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穿透车窗洒落的光影,直直落在她脸上,“不再是谁的配偶,也不是协议对象——我要你在制度上,和我平起平坐。”
车内骤然安静。
连李特助都忍不住从后视镜回头看,眼神震惊。
苏晚晴怔住。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脱离这段关系的方式:拿钱走人、假死脱身、甚至远遁海外。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把权力的钥匙,亲手放在她掌心。
半晌,她才低声问:“如果我又做错了呢?”
傅景深笑了。
那是极少见的、毫无防备的笑容,像冰川裂开第一道春汛。
“那就一起错。”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滚烫,“反正这一路,我已经离不开你犯的每一个错。”
话音落下,车载终端轻微震动。北欧服务器悄然推送更新日志:
系统提示:信任重启。
共同领导协议已激活。
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仿佛为某种新生的秩序加冕。
当晚十一点四十七分,市中心灯火渐熄。
一辆黑色商务车悄然驶离主城,驶向郊区某条隐秘小路。
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白色建筑前。
门牌无字,仅有一枚指纹识别器嵌于墙面。
苏晚晴独自下车,从风衣内袋取出一枚银色U盘,插入侧边接口。
门缓缓开启。
她步入其中,脚步坚定,走向最深处那间封闭实验室。
墙上挂着一台恒温储存柜,编号A-09。
她输入密码,柜门弹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密封档案袋,标签上写着:
样本类型:dNA双源比对
检测机构:Genecore国际(瑞士)
状态:未开封
她凝视良久,指尖悬停在封口上方,终究没有撕开。